程清宁的迈巴赫在西季酒店门前停下时，阮语感觉自己的胃拧成了一个死结。
她低头看了看身上借来的黑色小礼服——是林妍压箱底的宝贝，据说是某年打折时狠心买下的“战袍”。
裙摆有些短，领口有些低，阮语不得不用别针做了些“安全加固”。脚上的高跟鞋更是酷刑，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自然点。”程清宁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她今天穿着一身银灰色缎面长礼服，剪裁完美贴合身形，低调却气场迫人。
颈间一条细钻项链在酒店璀璨的灯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记住，你是我的特别顾问。”
“顾问？”阮语小声嘀咕，“顾问需要穿成这样？”
程清宁没有回答，只是将手臂微微抬起一个弧度。阮语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这是让她挽上。她僵硬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程清宁微凉的皮肤时，两人都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踏入宴会厅的瞬间，阮语感觉自己像误入天鹅群的丑小鸭。
空气里弥漫着高级香水、雪茄和金钱的味道。水晶吊灯的光芒刺眼，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每个人都精致得像橱窗里的模特，谈笑声带着一种经过精心调校的优雅频率。
“程总！真高兴您能来。”一个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的中年男人端着酒杯迎上来，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阮语，“这位是？”
“阮语，我的创意顾问。”程清宁介绍得言简意赅，语气不容置疑。
“阮小姐，幸会幸会。”男人伸出手，阮语犹豫了一下才握住，对方的手心潮湿而温热，“我是宏达实业的王董。阮小姐在哪高就？看着很年轻有为啊。”
阮语张了张嘴，还没想好怎么回答，程清宁己经自然地接过了话头：“王董过奖。阮小姐是位才华横溢的作家，专攻社会观察和商业心理分析，见解独到，我很欣赏她的视角。”她巧妙地引开了话题，“听说您最近在新能源领域有大动作？”
王董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阮语松了口气，感激地看了程清宁一眼。程清宁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便娴熟地与王董周旋起来。
阮语悄悄退开半步，拿出手机（虽然知道不合适，但这是她的安全毯），假装在记录什么，实则开启了录音功能。她像个海绵，贪婪地吸收着周围的一切：
* **微表情密码**：那个挽着丈夫手臂的贵妇，笑容完美无瑕，但当她丈夫转身与别人交谈时，她嘴角瞬间耷拉下来，眼神空洞地望向远处。疲惫？厌倦？
* **肢体语言暗战**：两位看似亲密交谈的男士，身体却微妙地保持着距离，一人说话时，另一人端着酒杯的手指会无意识地敲击杯壁，像在计算着什么。
* **话语的潜台词**：一个穿着粉色礼服、看起来娇滴滴的女孩正抱怨着慈善拍卖会上的无聊，但阮语捕捉到她眼神扫过一位秃顶富豪时瞬间亮起的精光，以及那句“拍品太没新意了”后面隐含的“配不上我的身价”。
* **隐秘的角落**：露台阴影里，一位穿着考究的女士正快速将几颗白色药丸混着香槟吞下，随即又挂上灿烂笑容融入人群。
“看出什么了？”程清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吓了阮语一跳。不知何时，她己摆脱了王董。
“这里…像一个巨大的舞台剧。”阮语压低声音，“每个人都在扮演自己的角色，剧本是财富、地位和欲望。笑容是面具，酒杯是道具，连关心都是台词。”
程清宁端起一杯侍者托盘上的香槟，指尖优雅地捏着杯脚：“很犀利的观察。那你觉得，我在扮演什么角色？”
阮语看向她。程清宁站在那里，本身就是一道风景，吸引着周围或明或暗的视线。她神情自若，游刃有余，仿佛天生就该属于这样的场合。
“你…”阮语斟酌着词句，“你像是在导演这出剧。你看透规则，利用规则，甚至制定规则。但你并不完全属于这里。”她顿了顿，补充道，“你的眼神深处，有和他们不一样的东西。”
程清宁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琥珀色的眸子深深看了阮语一眼：“什么东西？”
“一种…清醒的孤独。”阮语大胆地说。
程清宁没有回应，只是将香槟杯送到唇边，浅浅抿了一口。灯光下，她的侧脸轮廓显得格外分明，也格外疏离。
“程总！好久不见！”一个略显夸张的女声插了进来。一个穿着耀眼金色亮片礼服的女人端着酒杯靠近，妆容精致，笑容热络，眼神却像带着钩子。“这位漂亮的小妹妹是？”她的目光在阮语身上扫视，带着毫不掩饰的评估，尤其在阮语别了别针的领口和略显廉价的鞋子上停留了片刻。
“张小姐，”程清宁的语气客气而疏远，“这位是我的顾问，阮语。”
“顾问？”张小姐夸张地挑眉，上下打量着阮语，轻笑一声，“程总真是慧眼识珠呢。阮小姐在哪里深造？哈佛？耶鲁？还是…家里蹲大学？”她语气里的轻蔑像针一样刺人，周围隐约传来几声压抑的嗤笑。
阮语的脸瞬间烧了起来，脚趾在鞋里蜷缩。她能感觉到周围投来的目光，带着好奇、审视和不加掩饰的优越感。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抬起头，首视对方：“张小姐说笑了。我只是个写故事的，靠观察和想象吃饭。不像张小姐您，一看就是天生主角，光芒万丈，走到哪里都是焦点，连衣服都这么有…存在感。”她的语气平静，甚至带着点天真，但“存在感”三个字被她咬得格外清晰。
张小姐的笑容僵了一下。她显然没料到这个看起来怯生生的女孩会这样绵里藏针地反击。
程清宁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什么，快得让人抓不住。她向前半步，姿态自然地挡在了阮语和张小姐之间，形成一个微妙的保护屏障。
“张小姐今天确实光彩照人。”程清宁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听说令尊最近在谈东南亚的项目？前景似乎不太明朗。”
张小姐的脸色微变，显然被戳中了痛点，强笑道：“程总消息真灵通。失陪一下，我去补个妆。”她几乎是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