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阮语的西肢百骸!她几乎无法呼吸!这不是老鼠!绝对不是!
她猛地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铁架床上,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刮擦声似乎停顿了一下,随即,更加清晰、更加执着地响了起来!
“沙…沙…沙…”
声音穿透薄薄的墙壁,钻进她的耳朵,也钻进她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那片深褐色的墙渍在昏暗中仿佛活了过来,扭曲,蠕动!
阮语再也无法忍受!她抓起桌上的背包和笔记本,疯了一样冲出房间!砰地一声甩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剧烈地喘息!心脏狂跳得像是要炸开!
走廊里,昏黄的灯泡依旧滋滋作响,忽明忽暗。两侧紧闭的房门像一排沉默的墓碑。楼梯口的方向,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那个刮擦声……似乎停了?
死寂重新笼罩。只有阮语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在空旷(却感觉无比拥挤)的走廊里回荡。
她该怎么办?冲出去?外面是更深的夜和更大的雨。回到那个房间?面对那面墙和那不知来源的刮擦声?
就在她惊魂未定,靠着门板瑟瑟发抖时,一个冰冷、僵硬的东西突然抵住了她的后颈!
“啊——!”阮语魂飞魄散,尖叫着向前扑倒!
她惊恐地回头,只见那个佝偻的老妇人不知何时幽灵般地站在了她身后!手里端着一个搪瓷杯,刚才抵住她后颈的,正是那冰冷的杯底!
老妇人浑浊的眼睛在昏黄的光线下毫无生气,像蒙尘的玻璃珠。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摔倒在地、狼狈不堪的阮语,干裂的嘴唇翕动,吐出沙哑冰冷的声音:
“规矩第三条,忘了?”
“不准动屋里的东西。”
“更不准……动那面墙。”
**32楼,无菌囚笼。**
巨大的落地窗外,暴雨如注。雨水疯狂冲刷着玻璃,将整个城市的灯火扭曲成一片片流动的光斑。室内死寂,只有恒温空调发出低沉的嗡鸣。
程清宁蜷缩在客厅沙发的一角。
昂贵柔软的羊绒毯被她紧紧裹在身上,却驱不散骨头缝里渗出的寒意。她赤着脚,头发散乱地披着,卸去了所有妆容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苍白脆弱,眼下是浓重的青影。
几个小时前那个在酒会上游刃有余、在书房里暴怒失控的程清宁消失了,只剩下一个被疲惫和某种无形恐惧掏空的躯壳。
她面前的玻璃茶几上,空荡荡的。只有一瓶喝掉小半的矿泉水,和……一片小小的、白色的阿普唑仑药片。
她的目光死死地、近乎偏执地胶着在那片药上。像在看救命的稻草,又像在看致命的毒药。
琥珀色的瞳孔深处,挣扎着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一种是对睡眠、对暂时逃离这无边疲惫的极度渴望,另一种是对依赖、对失去控制的根深蒂固的恐惧。
指尖神经质地蜷缩着,微微颤抖。她伸出手,指尖离那片小小的白色越来越近……冰凉的触感几乎要碰到皮肤……
“叮咚——”
刺耳的门铃声骤然撕裂了室内的死寂!
程清宁像是被电击般猛地缩回手,心脏狂跳!这么晚了?会是谁?张璃?还是……她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个荒谬又让她心惊肉跳的念头。
她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到门口,手指有些发抖地按开可视门铃的屏幕。
屏幕上出现的,不是预想中那张带着愤怒或狼狈的脸。而是一张妆容精致、带着明显不满和焦虑的中年贵妇的脸——她的母亲,沈玉茹。
程清宁眼中那一瞬间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期待”的光芒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疲惫和一层冰霜。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挺首脊背,整理了一下散乱的头发和睡袍的领口,打开了门。
“清宁!你怎么回事?电话关机!信息不回!知不知道我多担心?”沈玉茹裹挟着一身昂贵的香水味和室外的湿气闯了进来,语气急促带着责备,“看看你这副样子!像什么话!那个姓阮的女人呢?走了?”
沈玉茹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过于整洁却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气的客厅,最后落在女儿苍白憔悴的脸上,眉头紧锁。
程清宁关上门,背对着母亲,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她走了。我的事,不用您操心。”
“不用我操心?”沈玉茹的声音陡然拔高,“我是你妈!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我早说过不能留!一个写那些下三流东西的,能是什么好东西?现在走了最好!省得带坏你名声!”
她走到程清宁面前,逼视着她,“你老实告诉我,你跟她到底什么关系?外面己经有风言风语了!说程氏集团的女总裁,养了个小情人在家!还是个女的!你知不知道这对公司形象……”
“够了!”程清宁猛地转身,声音不大,却像淬了冰的刀子,瞬间打断了沈玉茹的喋喋不休。她的眼神锐利而冰冷,首首地刺向母亲,“我的私生活,轮不到任何人置喙!包括您!”
沈玉茹被女儿从未有过的冷厉眼神震住了,一时语塞。
程清宁指向大门:“很晚了,我要休息。请您回去。”
“你……”沈玉茹气得胸口起伏,指着程清宁,“你看看你!为了那么个下贱东西,魂都丢了!脸色这么差,是不是又没吃药?张医生开的药……”
“药”这个字,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刺进程清宁紧绷的神经!
“出去!”程清宁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尖锐,指向大门的手指因为极力压抑的愤怒而剧烈颤抖,“现在!立刻出去!”
沈玉茹被女儿从未有过的失态彻底吓到了。她看着程清宁苍白脸上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和某种疯狂边缘情绪的眼睛,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抓起自己的手包,脸色铁青地快步离开了。门被重重摔上。
巨大的摔门声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久久不息。
程清宁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强撑的力气瞬间抽空。她蜷缩起来,双臂紧紧抱住自己,头深深埋进膝盖里。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
母亲的指责、沈玉茹口中那些“风言风语”、还有那个被摔碎的阿普唑仑药瓶……
所有的一切,连同阮语笔记本上那些刺目的字句,像无数碎片疯狂地切割着她摇摇欲坠的神经。
*“完美主义的囚徒?”*
*“华丽宫殿的裂痕?”*
*“她的孤独,源于无人敢靠近那层坚冰……”*
“啊……”一声压抑的、痛苦到极致的呜咽从她紧咬的唇齿间溢出。
她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茶几上那片孤零零的白色药片。它像一个冰冷的诱惑,一个通往短暂安宁的魔鬼契约。
胃部传来一阵剧烈的、翻江倒海般的绞痛。是饿的?还是应激反应?冷汗瞬间浸湿了她的鬓角。她捂着绞痛的胃部,蜷缩得更紧,像一只受伤的、走投无路的兽。
窗外,暴雨依旧。
而门内,这座冰冷的宫殿里,只剩下一个在黑暗中独自对抗着无边疲惫、无形压力、以及那片小小白色药片所带来的巨大诱惑和恐惧的灵魂。
华丽宫殿的裂痕,正在无声地蔓延、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