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姥爷和太姥姥最终没有说服儿子,同意海成和彩云解除了婚约。
这天清晨,太姥姥早早地做了一大桌子菜,海英给端上了桌子。太姥姥去东屋叫了两遍,让刘彩云过来吃饭。
刘彩云正在柜子边拾掇衣服,说不饿让他们吃。
太姥姥站在门前,眼泪一下子淌下来,默不作声地回了自己的屋。
太姥爷西肢无力地坐在椅子上,手里举着旱烟杆,一边抽着烟一边咳嗽,烟杆却没有落下来。看到太姥姥抹泪,他低声怒道:把泪憋回去,让彩云再吃一顿顺畅饭。
嘴里这么说着,他的眼里也了。
都是我的错,当初不该把他俩硬拉到一块。太姥爷小声地嘟囔道。
哪有卖后悔药的?太姥姥两眼无神地说。
本来以为他们会日久生情,没成想还是粘不到一块。太姥爷缓缓地说。
这是命中注定他们不该成一家呀。太姥姥说。
赵海英望了一眼东屋,小声地说:饭都快凉了。
太姥姥瞪了她一眼,说:你咋这饿?八百天没吃饭了?
海英看了看太姥姥,突然小声地哭着说:我是想叫彩云姐一起来吃。说着,冲那屋大声叫道:彩云姐,快吃饭来吧,菜都凉了。
太姥姥说:你去她屋里叫她吧。
赵海英利索地下了炕,把眼泪擦干净了,去了那屋。
刘彩云正望着炕上的几个大包裹发呆,见到海英进来,欠了欠身,又坐了下去。
海英挨着她坐下,叫道:吃饭去吧,姐。
刘彩云听到海英叫她姐,身子顿时软下去,趴在了炕上,喘了喘气,又坐了起来。
凉了更好,省着烫嘴。刘彩云不紧不慢地说。
有空,我使劲打我哥几下。赵海英说。
刘彩云勉强笑笑,没言语。
那屋,太姥爷问太姥姥:海成呢?
太姥姥说:他在后房跟蹲着呢。
太姥爷说:把他叫进来!
太姥姥扶着腰离开炕,去了外面。推开后门,她看见了儿子。赵海成坐在冰冷的石阶上,胳膊平放在膝盖上,头枕着手掌,脸色苍白。
太姥姥走到跟前,小声地说:好歹在一起过了几年,你这就让她这么走了?
赵海成没言语。太姥姥抬起小脚,朝儿子的屁股上踢了一脚,因为用力有点大,差点摔倒。
赵海成立刻站起来,扶住了母亲的胳膊。
不用你管。太姥姥推开儿子的手,眼里又有了泪。
赵海成蹲了下去,使劲抓着头发说:这能怪我?当初我就不愿意,是你们老一辈的强拉硬拽的。
太姥姥被靠着墙说:造孽呀,刘掌柜的宽厚仁慈,我们咋向人家交代?到了他家,就是打你个乌眼青,也不许言语一句。
赵海成说:我知道了。
这时,太姥爷也到了门外,指着儿子说:去,你去请彩云过来吃饭。
赵海成又站起来,低着头去了自己房间。
刘彩云首挺挺地躺在炕上,两眼看着房梁。
赵海成靠着门框,说:彩云,去吃饭吧,别躺着了。
刘彩云说:再不躺,以后怕没机会了。
赵海成说:以后你想来就来,就当是我的妹子。
刘彩云从炕上坐了起来,说:妹子?我这下子变成你妹子了。她苦笑一下,又说:那,吃饭去,然后你送我回家。
饭桌上,几个人只动了几下筷子,就不再吃了。太姥爷突然站了起来,给刘彩云倒了一杯酒,又给自己倒上了。
太姥爷端着杯子说:彩云啊,都怪我,硬把你们绑在了一起,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这下你们又都自由了,我敬你一杯。
刘彩云也站了起来,端着杯子说:到了这个地步,我谁也不怪,还是我们没有缘分。说完,她自己一仰脖,把酒一滴不剩地喝了。
太姥爷的手开始颤抖,杯子里的酒溅了出来。他吃力地托住杯子,缓缓地送到嘴边,眯着眼睛把酒喝了下去。
赵海成赶着马车, 慢慢地走在滦河边土道上。
刘彩云坐在布蓬里,突然说道:把车停下。赵海成一愣,拉住了车闸。刘彩云跳下了车,站在了大坝边。赵海成又拿了一件棉衣,想给刘彩云披上。刘彩云推了他一把,扭过头去。赵海成站在她的背后,不安地望着她。
头上,一团一团的黑云压下来。滦河里的冰上,还有一些积雪没有融化,有风卷过来,雪屑便跟着飞了起来。
刘彩云说:看这天,又要下雪了。
赵海成说:是啊,又要冷了。
刘彩云说:这一别,往后再见面就难了。
赵海成说:不,往后咱两家就当亲戚,只要你们有事,我随时上前帮忙。
刘彩云回过头来,瞪着眼睛瞅着赵海成说:咱俩这事,是我错了?
赵海成说:你没有错。
刘彩云脸色苍白,身子突然向前一倾。赵海成一把搂住了她,退后了几步。刘彩云仰起脸,望着赵海成,嘴唇哆嗦着。
赵海成慢慢松开了刘彩云,说:是我错了。
刘彩云眼睛眨了一下,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
赵海成说:我不该拖这么久,耽误你。
刘彩云立刻伸手擦去了泪,把目光移到了滦河冰面上。
走吧,送我回家吧。刘彩云麻利地上了马车。赵海成一扬鞭子,马车向前走去。
马车进了西城门,离刘彩云家不远了。
刘彩云拦住了一个人力车,让车夫把包裹装了进去。临上车前,她回头冲赵海成露出一抹微笑说:你回去吧,要是现在去我家,我爹还不吃了你。说完上了人力车,催着车夫走了。
赵海成望着人力车渐渐远去,心里一阵折腾,突然一猫腰,把早晨吃的饭连汤都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