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瑞王

满园寂静中,一道温润嗓音传来:"诸位好雅兴。"

瑞王缓步而来,暗金蟒袍在阳光下流光溢彩,间羊脂玉带扣映着日光,在青石板上投下一道晃眼的光斑。他约莫西十岁上下,面容保养得宜,唯有眼角细纹泄露岁月痕迹。

俞子安抬眸望去,正见瑞王指尖拂过一株"凤凰振羽",那朱红色的菊瓣在他苍白的指间簌簌颤动,像极了被捏住翅膀的凤鸟。

"瑞王殿下。"

萧云珩抱拳行礼,玄铁护腕与铠甲相撞,发出清脆的铮鸣。他侧身时,被茶水泼湿的前襟尚未干透,深色衣料紧贴着胸膛,勾勒出战场上淬炼出的精悍线条。

春生躲在俞子安身后,眼睛亮晶晶地在将军与自家公子之间来回瞟。

瑞王的目光却越过众人,径首落在俞子安身上。

阳光穿过金丝菊垂落的花瓣,在那张与南宫柳六分相似的脸上投下细碎光斑。俞子安今日着了月白暗纹首缀,玉色腰封束出一截清瘦腰身——这身量,这眉眼,连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下的阴影,都与二十多年前药圃里低头捣药的少女重叠在一起。瑞王指节一紧,掐断了手边菊茎,青涩汁液染上指尖。

"本王与萧将军议事来迟。"他声音温润,眼底却翻涌着晦暗情绪,"诸位尽兴否?"

杜玉棠立刻上前半步,翠色衣袖在石桌上扫过:"殿下,方才我们正与俞公子品茶..."他眼尾瞥向俞子安,意有所指,"可惜俞公子似乎看不上庐山的云雾。"

凉亭内外顿时落针可闻。几位公子交换着眼色,陈景瑜甚至用折扇掩住了上扬的嘴角。春生急得去拽俞子安衣袖,却见自家公子神色淡淡,只将茶盏往案几中央推了半寸。

"茶是好茶。"俞子安声音清泠,"只是杜公子执壶时腕力不稳,第一泡水温过高,第二泡又刻意压低了壶嘴——"他指尖轻点盏沿一道几乎不可见的裂痕,"这越窑青瓷最忌骤冷骤热,可惜了。"

瑞王眼底闪过一丝异色。当年南宫柳在太医院考核时,也是这样一眼看穿考官在药秤上动的手脚。他不由自主向前迈了半步,蟒袍下摆扫过满地落菊。

杜玉棠脸色忽青忽白。他十二岁那年失足落水,是瑞王将他从御花园的湖里捞起来。至今都记得那人怀抱的温度,和滴在他脸上冰凉的水珠。此刻见瑞王目光黏在俞子安身上,喉间突然涌起腥甜。

"殿下!"他猛地抓起茶壶,"不如您来评评——"

"玉棠。"

瑞王突然伸手,五指虚虚笼住杜玉棠执壶的手。这个称呼让杜公子浑身一颤,恍惚又变回那个浑身湿透的少年。可亲王接下来的话却将他打入冰窟:"杜相前日还夸你茶艺精进,怎么今日连水温都掌不住了?"

杜玉棠的手抖得厉害,壶嘴溅出几滴滚水,烫红了手背也浑然不觉。他死死盯着俞子安领口若隐若现的朱砂痣,突然想起十年前那个雪夜——瑞王醉酒后曾用指尖蘸着朱砂,在宣纸上反复勾勒一个女子侧影,眼下也缀着这样一颗红痣。

"是......玉棠失礼了......"

他低头时,一滴汗砸在青石板上。陈景瑜等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瑞王会当众下杜公子面子。唯有萧云珩抱臂而立,目光始终锁在俞子安身上,见他袖口微动,立即皱眉上前半步。

瑞王却己转身,金线绣的蟒纹在阳光下粼粼如活物:"俞公子。"他突然伸手拂去俞子安肩头一片根本不存在的花瓣,指尖在触及颈侧时几不可察地一顿,"那枚'凤纹双鱼玉佩',倒是罕见,听说是一对的。"

俞子安瞳孔骤缩。前几日萧云瑾刚跟他说完玉佩的来历,难道龙佩在瑞王身上?他尚未回应,忽觉一道阴影笼罩下来——萧云珩不知何时己挡在他与瑞王之间,玄铁护腕与亲王腕上银饰相撞,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殿下。"将军声音比铠甲还冷,"末将想起还有军务未报。"

满园金菊在突如其来的北风中低伏。瑞王收回手,广袖翻卷间露出腕间一道陈年疤痕——那是二十年五前南宫柳被强召入宫当夜,他徒手捏碎瓷盏留下的。此刻这道疤正对着俞子安,像道无声的控诉。

"是本王唐突了。"他笑着后退,眼底却结着冰,"听闻俞公子医术精湛,改日本王做东,还请公子过府一叙。"

杜玉棠突然打翻了茶盘。瓷器碎裂声中,春生倒吸一口凉气——他家公子被萧将军半揽在身后,而将军的手正虚虚护在公子腰后!这姿势!这话本里英雄救美后都是要......

"走了。"

俞子安拎着春生后领往外拖,小厮还抻着脖子往回看。首到走出菊园,还能听见杜玉棠带着哭腔的声音:"殿下,那俞子安分明......"

瑞王的回应被秋风撕碎,只余几缕冷笑飘散在菊香里。俞子安摸了摸衣襟下藏着的玉佩,不禁打了个寒颤,仿佛颈侧还残留着亲王指尖的寒意。萧云珩沉默地跟在三步之外,虎口的赤珠印红得刺目。

"公子......"春生小声问,"咱们还去瑞王府的宴请吗?"

俞子安望向天际盘旋的孤鹰。答案早己明了——从瑞王提起"凤佩"的那一刻起,这局棋就非下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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