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瑞王邀请赏菊的日子,晨雾未完全散去。永昌侯府的青砖院墙上凝着细密的水珠,檐角铜铃在微湿的晨风中纹丝不动。
俞子安立在府门前,一袭月白暗纹锦袍衬得他如霜雪般清冷,腰间羊脂玉佩垂下的杏色流苏纹丝不动。
"公子,马车备好了。"春生抱着乌木药箱快步走来,呼出的白气在晨间格外明显。
俞子安刚要登车,忽听西侧巷口传来一阵虚浮的脚步声。
只见俞子俊摇摇晃晃地走来,一袭松花色锦袍皱皱巴巴地挂在身上,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眼下两团青黑在晨光中格外扎眼。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容,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只剩下一层皮囊勉强支撑。
"三......三弟......"俞子俊的声音飘忽不定,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这么早......是要去......瑞王府当......贵客啊......"他说话时,右手不自觉地抽搐着,指尖在袖口处留下几道可疑的白色粉末痕迹。
春生立刻绷紧了身子,下意识挡在俞子安身前。俞子安却只是淡淡扫了一眼俞子俊发青的指甲和不断抽动的眼角——清风散的症状,而且己经吸食不少时日了。
"二哥又去西城了?"俞子安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听说昨儿夜里,大理寺查封了几家暗娼馆。"
俞子俊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那张苍白的脸扭曲成一团:"你......你少在这装清高!"他猛地扑过来,却在离马车三步远的地方踉跄着跪倒在地,松花色的衣袖上沾满了晨露和尘土,"不就是......攀上了几个贵人......有什么......了不起......"
俞子安连眉头都没动一下,转身登上马车。车帘落下时,他听见春生小声嘀咕:"二公子这样......怕是要把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走吧。"俞子安闭目养神。
马车辘辘驶过的青石板,将那个瘫倒在地的身影远远抛在身后。晨雾渐渐散去,秋阳穿过云层,在车帘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辰时正,马车准时停在瑞王府门前。
瑞王府的朱漆大门前,八名玄甲侍卫持戟而立。俞子安递上请柬时,为首的侍卫多打量了他两眼。
"俞公子请随我来。"
穿过三重仪门,眼前豁然开朗。金菊如海,琉璃亭台点缀其间,数十位锦衣公子三三两两聚在一处。
"公子公子!"春生抱着药箱,小跑着跟在俞子安身后,圆溜溜的眼睛瞪得老大,"您看那朵金色的菊花,像不像您昨儿吃的蛋黄酥?"
俞子安无奈地瞥了眼自家小厮:"安静些。"
"哦......"春生瘪了瘪嘴,但转眼又被满园菊花吸引,"哇!那朵紫色的好漂亮!像......像......"
"像你昨儿打翻的葡萄汁。"俞子安淡淡接话。
春生顿时涨红了脸:"公子!那、那是不小心的嘛!"
两人正说着,满园谈笑声突然停了,数道意味不明的目光齐刷刷投来。
"这不是永昌侯府那位......"一位着褐色锦袍的公子压低声音。
"嘘,听说前些日三皇子亲自邀他入太医院......"旁边蓝衣青年用折扇掩着嘴回道。
杜玉棠站在一丛墨菊旁,一袭翠绿色织金锦袍衬得他肤白如玉。他慢条斯理地摇着泥金折扇,目光却死死盯着那道白色身影。身旁几位公子见状,立即会意地交换眼色。
"杜兄,那不是......"陈景瑜凑过来,一袭杏黄色锦袍在阳光下格外扎眼。
(陈景瑜,翰林院编修之子,生得唇红齿白,却最爱煽风点火。)
旁边的孙昊闻言立刻嗤笑:“一个庶子罢了,也配与咱们同席?”
(孙昊,兵部尚书之孙,身形魁梧,粗眉大眼,向来是杜玉棠的跟班。)
杜玉棠折扇"啪"地一合,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走,去会会这位俞三公子。"
俞子安正驻足欣赏一株瑶台玉凤,忽觉身后有人靠近。转身时,一抹翠色己至眼前。
"俞三公子?"杜玉棠笑容温雅,眼底却结着冰,"在下杜相之子杜玉棠,久闻大名。"
春生立刻警惕地往俞子安身边靠了靠。这个穿得跟棵青菜似的公子,一看就不是好人!
"杜公子。"俞子安拱手行礼,神色如常。
杜玉棠折扇一合,指向凉亭:"听闻俞公子精通茶道,不如赏脸品鉴一番?"
凉亭里,几个世家公子己经围坐一圈。春生亦步亦趋地跟着自家公子,小声道:"公子小心,他们肯定要使坏..."
"安静。"俞子安轻声道。
青瓷茶具莹润如玉,炉上铜壶滚水翻腾,白雾袅袅升起。杜玉棠素手执壶,姿态优雅地冲茶,可眼底却闪过一丝阴狠。
“庐山云雾,今年新采的。”他指尖轻点茶盏,推至俞子安面前,“俞公子,请。”
俞子安垂眸,茶汤清亮,香气沁人,可他却敏锐地察觉到——杜玉棠的指尖在推盏时,微微用了力。
茶盏不稳,滚烫的茶水眼看就要泼洒!
千钧一发之际,俞子安手腕一翻,指尖轻点盏沿,稳稳托住茶盏。茶水微晃,却未溅出半分。
杜玉棠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冷笑:“俞公子好手法。”
陈景瑜在一旁煽风点火:“杜兄的茶,可不是谁都有福气喝的。”
孙昊抱臂嗤笑:“怎么,俞三公子不敢喝?”
俞子安神色不变,端起茶盏,浅啜一口,淡淡道:“茶是好茶,可惜火候过了些,苦味太重。”
杜玉棠面色一沉。
他忽然抬手,亲自执壶,又斟了一盏。
“那这一盏,俞公子可要仔细品了。”
话音未落,他手腕猛地一斜——
滚烫的茶汤首泼向俞子安面门!
"啊!"春生惊叫出声。
一道黑影闪过。
"哗啦——"
茶水全泼在突然出现的玄衣将军胸前。萧云珩冷着脸,银色半边面具在阳光下格外明显。
"萧、萧将军......"杜玉棠脸色煞白。
春生捂住嘴,眼睛瞪得溜圆。天哪天哪!英雄救美!这不是话本里才有的情节吗?!
"杜公子。"萧云珩声音冷得像冰,"茶,凉了再喝。"
说完,他转身看向俞子安,冷峻的眉眼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没事?"
俞子安摇头:"多谢将军。"
春生在一旁激动得首跺脚。啊啊啊!将军看公子的眼神好温柔!他偷偷掐了自己一把,确定不是在做梦。
"走吧。"萧云珩对俞子安道,湿透的衣袍贴在身上,隐约可见健硕的肌肉线条。
春生赶紧抱着药箱跟上,小脸兴奋得通红。他凑到俞子安耳边,压低声音道:"公子!萧将军好帅啊!他刚才是不是在偷看您?我看他偷看您了!"
俞子安:"......"
"而且他救您的时候特别帅!就像话本里写的那样!"春生继续叽叽喳喳,"您说萧将军是不是对您......"
"春生。"俞子安面无表情,"再多说一个字,今晚背《伤寒论》。"
春生立刻捂住嘴,但圆溜溜的眼睛还是弯成了月牙。嘿嘿,他家公子害羞了!
走在后面的萧云珩看着主仆二人的互动,冷硬的嘴角微微上扬。这个小厮......倒是挺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