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漏指向三更时,烛火己燃去了大半。
萧云珩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将手中的军报搁在案几上。床榻那边传来一声轻微的翻身响动,他立刻抬头望去。
俞子安睡得很不安稳。月光透过窗纱,在那张清瘦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萧云珩轻手轻脚地走到床前,借着烛光端详——白日里苍白的面色此刻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眉心拧成一个小小的结。
"子安?"萧云珩轻声呼唤着,声音中透露出一丝焦急和担忧。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俞子安的额头,指尖触碰到一片滚烫的肌肤。
萧云珩心头猛地一沉。两个时辰前他亲自喂俞子安吃了药,那时脉象还算平稳,怎么突然就起高热了?
"来人!"他朝门外低喝一声,随即意识到夜己深了。犹豫片刻,萧云珩亲自挽起袖子,从铜盆里绞了块湿帕子。
他拧了湿帕子,覆在俞子安额上,动作却比平日放轻了许多,像是怕碰碎了什么。冰凉的帕子刚贴上,俞子安便无意识地偏头躲了躲,唇间溢出一声低低的呜咽。
"唔……疼……"
萧云珩呼吸一滞。
他盯着俞子安烧得泛红的眼尾,喉结滚动了下,最终还是伸手,将人往怀里带了带。
"忍一忍。"他低声道,嗓音比平日哑了几分,"……很快就不疼了。"
——这只是为了让他好受些。
他这样想着,掌心却不由自主地贴上俞子安的后背,缓缓渡了些内力过去,替他稳住紊乱的气息。俞子安似乎察觉到了暖意,无意识地往他怀里靠了靠,额头抵在他肩窝处,滚烫的呼吸拂过他的锁骨。
萧云珩一愣。
他本该推开他。
可他的手却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不仅没松,反而收得更紧了些。
……不对劲。
他盯着怀中人苍白的唇色,心跳却比平日快了几分。他告诉自己,这只是因为今晚挡伤的愧疚,因为三个月前的恩情,因为……
可当俞子安在他怀里微微发抖,又无意识地喊了一声"疼"时,他竟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攥住了,又酸又胀,陌生得让他烦躁。
接连换了几次湿帕,怀中的人突然像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刺激到了一般,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不要……不要电击……"俞子安干裂的嘴唇微微颤动着,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零碎的词句,"血氧……掉到 80 了……"
萧云珩的手悬在半空。这些古怪的词他一个都听不懂,但俞子安语气中的惊恐却真实得刺骨。他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他俯下身,用臂弯轻轻托起那颗不安晃动的脑袋。
"嘘,没事的。"萧云珩的声音比平时软了三分,"你在发热,我帮你降温。"
俞子安却像陷在另一个世界,双手突然抓住萧云珩的衣襟:"张主任!病人室颤了!"
这一抓扯开了萧云珩的领口,露出锁骨下一道陈年箭疤。但他顾不上整理,只是就着这个姿势将人半抱起来,另一只手去够案几上的药碗。
"把药喝了,嗯?"
药汁刚沾唇,俞子安就剧烈咳嗽起来,黑褐色的药液顺着下巴滴落在萧云珩月白的中衣上,晕开一片污渍。
萧云珩叹了口气,索性含了一口药,捏住俞子安的下颌,以唇相渡。苦涩的药味在两人唇齿间蔓延,俞子安挣扎了一下,最终喉结滚动,将药咽了下去。
"喝完就好了……。"萧云珩用拇指擦去他唇边的药渍,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这只是为了喂药。
对的,喂药。萧云珩暗自说服自己。
正当他准备喂第二口时,俞子安突然睁开了眼睛。那双总是清明的眸子此刻蒙着层水雾,目光涣散地落在萧云珩脸上。
"娘......"俞子安突然瑟缩了一下,声音带着孩童般的哭腔。
萧云珩浑身一僵。
"不要......大哥......我没有..."他干裂的唇间溢出零碎词句,双手在空中胡乱抓握,像是要抓住什么不存在的支撑。
萧云珩一把攥住那只乱抓的手:"子安,醒醒。"
"我没偷......别推我......"俞子安的声音带着孩童般的哭腔,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娘......娘救我......"
萧云珩瞳孔微缩。他听说过安远侯府嫡子俞子明的恶名,却不知竟还有残害亲弟这等事。指腹无意识地着掌中纤细的手腕,那里有一道陈年的疤痕,像是被什么利器划过。
"没事了。"他将声音放得极轻,另一只手拨开俞子安汗湿的额发,"这里没有俞子明。"
俞子安却像是陷在梦魇中无法自拔,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娘......别走........"声音渐渐低下去。
"我不走。"萧云珩不自觉地将人半抱起来,像哄孩子似的轻拍他的背。
首到怀里的躯体渐渐放松,萧云珩才松了口气。他低头看向怀里的人,月光描摹着俞子安的眉眼,长睫在眼睑下投出两片阴影。因为高热而泛红的眼尾像是抹了胭脂,竟显出几分惊心动魄的艳色。
萧云珩就这么安静地看了好久,手掌始终稳稳地托着俞子安的后背。当更漏指向五更时,怀里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终变成均匀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