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芳斋内,紫檀木架上的鹦鹉被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得扑棱翅膀,反复学着紫薇那句破碎的呢喃:“沈太傅……沈太傅……”宣纸般苍白的手指死死攥住桌角,紫薇望着窗外飘飞的柳絮,耳边仿佛还回荡着昨日宫宴上沈廉之温润的嗓音——那时他正为皇上解读典籍,金丝滚边的广袖扫过烛火,映得眉眼如画。
“格格!”金锁慌忙蹲下身捡起散落的书卷,指尖触到紫薇冰凉的裙角,“公主和沈太傅郎才女貌,您何苦……”
“住口!”紫薇突然转身,鬓边的珍珠步摇撞出刺耳声响。铜镜里,她看见自己泛红的眼眶,还有眼底疯狂滋长的嫉妒。想起半月前在御书房外,她精心准备的诗词笺被沈廉之原封不动退回,说“公主课业繁重,不便分心”,而如今那人却愿意为小燕子彻夜修改诗稿。
“沈太傅那样的人,”她攥紧帕子,将绣着并蒂莲的边角揉出褶皱,“应当站在云端,受万人敬仰。怎么能……”话音戛然而止,雕花槅扇被劲风撞开,鎏金护甲划过青砖的声响惊得两人浑身一颤。
令妃扶着侍女的手缓缓步入,月白色织金裙裾扫过满地狼藉。她望着紫薇扭曲的面容,突然想起多年前在江南,那个躲在母亲身后怯生生的小女孩。那时她满心欢喜地带她回宫,以为得了个温婉知礼的解语花,却不想……
“私生女?”令妃指尖着护甲,声音冷得像冰,“紫薇,你可知你能入紫禁城,是谁的恩典?”她缓步上前,宫灯将她的影子投在紫薇惨白的脸上,“尔康虽是包衣出身,却战功赫赫,连皇上都夸他是朕的左膀右臂。你如今这般不知好歹……”
“娘娘恕罪!”金锁“扑通”跪地,额角重重磕在青砖上,“格格只是一时糊涂,她……”
“糊涂?”紫薇突然笑出声,笑声凄厉得让鹦鹉都扑棱着翅膀乱窜,“我自小熟读诗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凭什么小燕子能得到所有人的宠爱?沈太傅也好,皇阿玛也罢,甚至连尔康……”她猛然捂住嘴,却己来不及。
令妃的脸色瞬间煞白。御书房密谈时,尔康欲求赐婚的话语犹在耳畔,而眼前这个被自己捧在手心的义女,竟……她扬起的手在半空顿住,看着紫薇脖颈间那枚自己亲赐的翡翠项圈,终究重重甩下袖袍:“来人!将紫薇姑娘禁足,没有本宫的旨意,不许踏出漱芳斋半步!”
夜色渐浓,漱芳斋的灯火次第熄灭。紫薇蜷缩在雕花床榻上,望着窗外沈府方向冲天的喜烛,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她突然想起初见沈廉之时,他站在御花园的梅树下,月光为他镀上银边,说“姑娘的诗中少了几分真心”。那时她以为,只要足够优秀,便能与他并肩。
而此刻,沈府内的欢闹声穿透重重宫墙。小燕子正举着酒杯追着沈廉之满院子跑,发间的珊瑚钗晃出细碎金光。沈廉之无奈地接过酒盏,却在仰头饮尽时,偷偷往她杯中换了清甜的梅子露。漫天星斗下,谁也没注意到,漱芳斋的阴影里,一双眼睛正死死盯着这对璧人,将嫉妒与恨意,熬成了深夜里最刺骨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