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淑妃宫殿内的鎏金宫灯将鲛绡帐幔染成血色。婉宁郡主攥着帕子的指尖泛白，腕间翡翠镯子撞在妆奁上发出清脆声响：“姐姐！沈廉之明明与我有过数面之缘，那日在御花园他还教我作过诗！如今却...”
淑妃将青瓷茶盏重重搁在案上，茶汤溅出几滴，在描金牡丹纹上晕开暗色痕迹。铜镜映出她眉间的倦意，昔日备受宠爱的鹂妃，如今也因年华渐逝而少了几分盛气：“你当这是寻常人家的姻缘？沈廉之是三朝太傅，皇上倚重的肱骨之臣，指婚一事岂容儿戏？”
“可我听闻...”婉宁郡主突然压低声音，眼中闪过怨毒，“小燕子不过是民间捡来的野丫头，若不是当年皇上微服私访时...”话音未落，淑妃猛然起身，珠翠相撞的声响惊得栖在廊下的鹦鹉扑棱翅膀。
“住口！”淑妃的指尖几乎戳到妹妹额间花钿，“这话若是传出去，咱们满门都要跟着遭殃！和硕公主的身份是皇上金口玉言亲封，你再敢胡言乱语，就别认我这个姐姐！”
婉宁郡主踉跄后退，撞上妆台，胭脂盒“啪嗒”落地，艳红的胭脂泼洒如血。她忽然笑出声，笑声凄厉得像深夜的野猫：“原来在姐姐心里，权势比亲妹妹的终身大事还重要！沈廉之明明说过，我的诗...”
“够了！”淑妃跌坐在软垫上，捏着眉心的手微微发抖，“他不过是出于太傅本分指点一二。你可知那日他为何单独教你？是怕你在宴会上出丑，丢了皇家颜面！”她抬眼望向窗外高悬的冷月，声音渐冷，“婉宁，你该醒醒了。在这宫里，情爱是最无用的东西。”
婉宁郡主却突然跪到姐姐脚边，发髻散落的珠钗在青砖上磕出细碎声响：“姐姐，求你帮帮我！只要你在皇上面前吹吹枕边风，说沈廉之品行不端，配不上公主...”
“住口！”淑妃猛地甩开她的手，鎏金护甲在婉宁腕间划出红痕，“你当真以为皇上是任人摆布的昏君？沈廉之深得圣心，若我敢构陷，下一个被废的就是...”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远处突然传来喜乐爆竹声，穿透重重宫墙，惊得满院红梅簌簌落雪。
婉宁郡主僵在原地，听着那热闹声响由远及近。她想起半月前在梅林偶遇沈廉之，他说“姑娘的诗尚缺几分灵气”时温雅的眉眼；想起他亲手为她修改诗稿时，袖口若有若无的墨香。原来那些温柔，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的妄想。
“你走吧。”淑妃转过身去，不再看妹妹惨白的脸，“明日起，你就去城郊的静心庵住些日子，好好反省。”她望着铜镜中自己日渐憔悴的容颜，忽然想起多年前初入宫时，也曾为了争宠不择手段。可如今，连保住家族荣光都要费尽心思。
婉宁郡主失魂落魄地走出宫殿，寒风吹散她的泪痕。路过御花园时，她看见远处沈府迎亲的队伍正穿过九曲回廊，凤冠霞帔的小燕子骑在马上，笑靥如花，比天上的满月还要耀眼。而沈廉之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旁侧，目光从未离开过那抹倩影。
泪水再次模糊视线，婉宁郡主攥紧被姐姐甩开的手腕。她终于明白，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里，她不过是一颗可有可无的棋子。而她的痴念，终究敌不过皇家的一道旨意，和那个人眼底藏也藏不住的深情。
夜色渐深，爆竹声渐渐平息，唯有红梅暗香，在清冷的月光下，见证着深宫里无数未说出口的遗憾与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