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芳斋的铜漏滴答作响，紫薇盯着窗棂外摇曳的竹影，嫁衣上的金丝硌得掌心生疼。当金锁跌跌撞撞跑来，说出和嘉公主与尔康指婚的消息时，她手中的《长恨歌》“啪”地坠地，墨迹未干的“在天愿作比翼鸟”被重重踩进泥里。
“格格！”金锁慌忙扶住她摇晃的身子，却见紫薇眼神空洞得可怕，“这是令妃娘娘的主意，说是为了保住福家的颜面……”
“是我……是我把他推开的。”紫薇突然瘫坐在地，发髻散落的珍珠滚了满地。记忆如潮水翻涌：昨日在延禧宫，她撕碎婚书时，尔康眼底的绝望；他摘下玉佩时，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还有转身离去时，玄色衣摆在风中扬起的弧度，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她踉跄着扑到妆台前，铜镜里映出自己苍白的脸。曾经，尔康说她眉眼含情，胜过江南春水；说她的诗里藏着月光，比御花园的花灯更温柔。可如今，这些情话都成了利刃，一刀刀剜着她的心。她抓起案上的玉簪，狠狠砸向镜面，“哗啦”一声，倒影碎成千万片，每一片都映出尔康离去的背影。
“当年在学士府，若不是他拼死护着，我们早就被福晋赶出去了。”紫薇跪在满地碎片中，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围场递信时，他冒着抗旨的风险替我说话；认亲那日，他比我还激动……”泪水滴落在碎裂的镜面上，晕开点点水痕，“可我做了什么？我嫌弃他是包衣出身，我觊觎不属于我的人，我把他的真心……踩在脚下。”
金锁跪在一旁泣不成声，突然想起初遇尔康时，少年郎在垂花门前拦住福晋的棍棒，将她们护在身后：“这两位姑娘，我福家护定了！”那时紫薇躲在他身后，攥着他的衣角微微发抖，而尔康回望她的眼神，比春日的暖阳更炽热。
“格格，我们去找尔康少爷吧！”金锁突然抓住她的手，“或许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紫薇惨笑，捡起一片锋利的镜缘，“和嘉公主是皇上的嫡女，令妃娘娘的旨意，谁能违抗？”她望着掌心被划破的伤口，鲜血渗出，“这是我作的孽，就该我来受。”
夜深时分，漱芳斋的灯火终于熄灭。紫薇蜷缩在床榻上，听着远处传来的喜乐声响——那是沈府的方向，小燕子与沈廉之的新婚夜。她抱紧自己，仿佛这样就能留住曾经的温暖。恍惚间，她又看见尔康在幽幽谷为她摘红梅，说“等你成了格格，我就八抬大轿娶你”；看见他在御书房外等她，手中捧着刚买的糖炒栗子，说“你最爱吃这个”。
而此刻，那些炽热的誓言都化作冰冷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她想起沈廉之曾说“情深不寿”，原来最可笑的不是求而不得，而是当幸福近在咫尺时，自己亲手将它推得粉碎。
远处的喜乐声渐渐停歇，漱芳斋里传来压抑的啜泣。这一夜，有人在红烛下相拥，有人在黑暗中独自舔舐伤口，而深宫中的爱恨情仇，永远比月光更凉，比宫墙更高。紫薇望着窗外的月亮，泪水无声滑落，她知道，从今日起，自己的心，也将永远困在这残破的镜中，如同这深宫里无数个孤寂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