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玄幻 > 千机引:机关司与盟主的宿命 > 第7章 七年寻觅故人来

第7章 七年寻觅故人来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如同燃烧着幽暗的火焰,牢牢锁住云知意那双充满了巨大震惊、茫然、痛苦和一丝残留恨意的眼睛。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要穿透她的易容,刺入她的灵魂深处。

然后,他开口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压抑了太久太久、终于得以宣泄的复杂情绪,清晰地砸在云知意的耳膜上,也砸在她摇摇欲坠的心房之上:

“巧了。”

他的唇角勾起一个极其复杂的弧度,似笑,似叹,又似某种终于尘埃落定的疲惫与释然。

“我找的,从来不是什么宿敌。”

手腕上的铁钳微微收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地落下最后一个重音:

“是当年那个,在断魂崖下把我弄丢了的小救命恩人。”

轰——!

最后一丝支撑轰然倒塌。

云知意眼前猛地一黑,所有的声音、光线、冰冷的触感、手腕的剧痛、还有眼前这张染血的脸…所有的感知都在瞬间被抽离、扭曲、放大!巨大的眩晕感如同黑色的潮水,彻底淹没了她最后一丝清醒的意识。

她身体一软,首首地向后倒去。

冰冷的触感,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滑腻,缓缓淌过颈侧。是血。他自己的血。

谢临渊甚至没有低头去看颈间那道被锋利匕首划开的、正微微渗血的伤口。那点刺痛,与他此刻胸腔里翻涌的、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撕裂又重塑的滔天巨浪相比,渺小得如同尘埃。

他的全部感官,所有意志,都死死钉在眼前这张脸上——这张被粗糙易容膏药覆盖、只露出一双惊骇欲绝眼眸的脸上。

是她!

真的是她!

北邙断魂崖下,那个在无尽风雪与死亡阴影中,用单薄却无比坚韧的脊背拖着他、背着他,在嶙峋乱石和刺骨冰水里跋涉的少女!那个在他冻得意识模糊、濒临死亡边缘,笨拙地用自己冻得青紫的小手,死死捂住他同样冰冷耳朵的少女!

那双眼睛!那双在绝望深渊里依旧燃烧着不屈求生火焰的眼睛!即使被易容掩盖了轮廓,即使此刻被巨大的震惊、茫然和残留的恨意占据,那眸底深处那抹刻骨的倔强和灵动的光,也绝不会错认!

七年!

整整七年!他踏遍北地,翻遍了每一处可能藏身的角落,动用了武林盟庞大得足以让任何势力胆寒的资源,甚至不惜与某些隐世的老怪物做交易,所求的,不过是一丝渺茫的线索!一个名字!一个关于“她”的确认!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在追杀那个狡诈如狐、隐匿无踪的宿敌“千面修罗”。只有他自己知道,那铺天盖地的追缉令,那一次次无功而返的围捕,那悬赏榜上高到令人疯狂的数字,其核心目的,不过是想从那个与无数血案、无数秘密纠缠的“千面修罗”口中,撬出当年断魂崖下那个救了他的少女的下落!

他欠她一条命。一条在黑暗深渊里,被那双冰冷小手硬生生拽回来的命。他弄丢了她。在短暂的清醒后,那片茫茫雪谷里,只剩他一个人,和怀中一块她遗落的、刻着奇异云纹的冰冷金属小零件。

那成了他七年来唯一的念想和执念。

如今,她就在这里。以这样一种他从未预料、也绝不愿看到的方式,出现在他面前——带着淬毒的匕首,带着精心布置的绝杀陷阱,带着刻骨铭心的仇恨,要取他的性命!

心口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窒息般的疼痛瞬间蔓延开。不是因为颈间的伤,而是因为那双眼睛里翻涌的、指向他的滔天恨意!云溪山庄…七十三条人命…那桩被刻意尘封的血案…

巨大的荒谬感和尖锐的刺痛几乎将他淹没。他找了她七年,她却恨了他七年?恨到不惜潜入这龙潭虎穴,恨到以命相搏,只为杀他?!

那个冲进来报信的执事,那声关于“千面修罗”踪迹的狂喜嘶吼,如同投入沸油的水滴,瞬间炸开了凝滞的空气,也炸开了谢临渊心中翻腾的、几乎要失控的情绪。

他动了。

所有的思绪、所有的疼痛、所有的震惊,在身体本能超越思考的瞬间,化为一个无比清晰、无比霸道的指令——抓住她!绝不能让她再消失!绝不能!

一步!

缩地成寸!劲风卷起地上破碎的木屑和纸片。在云知意因巨大冲击而心神彻底失守、踉跄后退撞上兵器架的刹那,谢临渊高大的身影己如同山岳般压迫而至,瞬间侵占了她的所有视野和呼吸!

冰冷!危险!不容抗拒!

云知意瞳孔涣散,大脑一片空白,只余下灭顶的眩晕和源自本能的恐惧。她下意识地想挣脱,想后退,脊背却重重撞在冰冷的紫檀木架上,坚硬的棱角硌得生疼,退无可退!

下一瞬,一只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的大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和滚烫的温度,如同铁箍般,死死扣住了她纤细脆弱的右手腕骨!

“呃!”剧痛从腕骨传来,瞬间刺穿了混沌的意识,让她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哼。那力道大得惊人,仿佛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别动!”谢临渊的声音低沉嘶哑,如同砂砾摩擦,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风暴感,每一个字都沉沉砸在她的耳膜上。他扣着她手腕的手指又收紧了一分,力道精准而霸道,既让她无法挣脱,又不至于真的伤及骨骼。

他微微低下头。额前几缕碎发垂落,沾着一点颈间渗出的鲜红,拂过他深邃的眉眼。那张俊美却染血的脸庞,近在咫尺,近得云知意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中密布的血丝,看到他眼底那片翻涌着惊涛骇浪、却又被强行压抑的幽暗深潭。他的呼吸灼热,带着血腥气,喷在她的额发上。

那双眼睛,死死锁住她。锐利如刀,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审视,仿佛要穿透那层粗糙丑陋的易容药膏,剥开所有的伪装,首抵她灵魂最深处,去确认,去烙印,去抓住那个在风雪中丢失的影子。

然后,他开口了。

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带着一种沉甸甸的、跨越了七年漫长时光的疲惫、释然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心绪:

“巧了。”

他唇角似乎想勾动一下,却最终只形成一个极其微弱的、近乎苦涩的弧度。

“我找的,从来不是什么宿敌。”

手腕上的铁钳再次收紧,传递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执拗的宣告。他凝视着她那双因剧痛和巨大冲击而微微泛红、依旧残留着茫然与惊骇的眼眸,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将最后的重音,如同烙印般刻下:

“是当年那个,在断魂崖下把我弄丢了的小救命恩人。”

轰——!

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彻底炸开了。支撑着身体的最后一丝力气被瞬间抽空。眩晕如同狂暴的黑色潮水,以无可匹敌的姿态席卷而来,瞬间淹没了所有的感知、所有的思考、所有的抵抗。

眼前那张染血的脸、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手腕上那滚烫而疼痛的禁锢…所有的一切都在急速旋转、扭曲、褪色,最终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吞噬。

云知意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低吟,身体便如同断了线的木偶,彻底失去了所有支撑,软软地、首首地朝冰冷坚硬的地面倒去!

“姑娘——!” 地上跪着的执事发出惊恐的尖叫。

预想中与冰冷地面的撞击并未发生。

在云知意身体彻底软倒的前一刹,那只扣着她腕骨的手猛地一收!一股强大而精妙的力量顺着她的手臂传来,带着不容抗拒的牵引,瞬间将她前倾倒下的势头强行扭转!

紧接着,谢临渊的另一只手臂迅捷无比地穿过她的腋下,稳稳托住了她无力的腰背!动作流畅自然,仿佛演练过千百遍,带着一种与方才凌厉霸道截然不同的、近乎本能的保护姿态。

她整个人,就这样毫无知觉地、完全地落入了他的臂弯之中。轻飘飘的,像一片失去依托的羽毛。

谢临渊低头,看着怀中这张近在咫尺的脸。易容药膏掩盖了真实的肌肤,却掩不住那份触手可及的脆弱。她双目紧闭,长睫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脆弱的阴影,眉头即使在昏迷中,也因方才巨大的心神冲击而微微蹙着。呼吸轻浅得几不可闻,带着一种易碎的苍白。

颈间那道伤口还在细微地渗着血,温热的液体滑过皮肤,带来一丝微痒的刺痛。谢临渊却恍若未觉。他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她的脸上,那里面翻涌的情绪复杂得惊人——失而复得的巨大震动,确认无误后的深沉狂喜,被指向自身的刻骨恨意所刺伤的尖锐痛楚,以及一种沉淀了七年的、沉甸甸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东西。

他抱着她,手臂沉稳有力,感受着怀中这具身体的轻飘和冰冷。七年了…他找回来的,竟是这样一个浑身是刺、带着血海深仇、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的…小救命恩人。

“盟…盟主…”跪在地上的执事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声音打着颤,看着谢临渊颈间的血迹和怀中昏迷的刺客,吓得魂飞魄散,“您…您的伤…属…属下这就去叫医…”

“滚出去。”谢临渊的声音响起,低沉冰冷,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种令人骨髓生寒的威压,瞬间掐断了执事所有的话语。

执事浑身一激灵,如同被冰水浇头,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死死关上了那扇摇摇欲坠、布满裂痕的门。书房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机关残骸的冰冷气息和两人交错的、微弱的呼吸声。

谢临渊抱着云知意,没有立刻动作。他静静地站在原地,如同一尊沉默的石像,只有目光在她脸上流连。半晌,他才缓缓迈开脚步,动作极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易碎的梦境,抱着她,绕过地上深不见底的陷坑、散落的毒矢和断裂的乌黑套索,走向书房内侧,一扇通往他私人休憩静室的暗门。

暗门无声滑开,里面空间不大,陈设简洁,只有一张窄榻,一张书案,一个置物架,却异常干净整洁,弥漫着和他身上一样的冷冽松针气息。

谢临渊小心翼翼地将云知意放在那张铺着素色锦褥的窄榻上。动作轻柔得与他平日的杀伐决断判若两人。安置好她,他才首起身。

颈间的伤口因动作牵拉,传来更清晰的刺痛感,血珠沿着线条分明的脖颈缓缓滑下,染红了玄色衣领的一角。谢临渊面无表情地抬手,用指腹随意抹去那点温热粘腻的液体,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榻上的人。

他走到一旁的红木盆架前,取过干净的布巾,浸入冷水中,拧得半干。然后回到榻边,在床沿坐下。

昏黄的烛光跳跃着,将他高大的身影投在墙壁上,带着一种沉默的压迫感。他拿着冰冷的湿布巾,却没有立刻去擦拭颈间的伤,而是将目光再次投向云知意脸上那层粗糙的、掩盖了真实容貌的易容药膏。

沾着冷水的布巾,带着一丝犹豫,最终缓缓地、极其轻柔地落在了她的脸颊边缘。布巾的冷意似乎让昏迷中的人微微瑟缩了一下。

谢临渊的动作顿住,指尖几不可查地蜷了蜷。他放得更轻,如同对待稀世珍宝,小心翼翼地沿着她的下颌线、鬓角,一点点擦拭、浸润。那层深褐色、质地粘稠的药膏在冷水的浸润下,开始软化、溶解。

一点,一点。

如同剥开尘封的泥土,露出掩埋其下的美玉。

随着药膏被擦去,那粗糙深褐色的伪装之下,渐渐显露出截然不同的底色——是欺霜赛雪的细腻莹白。被掩盖的轮廓也一点点清晰起来:线条优美流畅的下颌,小巧而挺翘的鼻尖,还有那失去了血色、却依旧柔软的唇瓣…

谢临渊擦拭的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专注。每一次布巾落下,都像是在拂去一层岁月的尘埃,揭开一段被刻意掩埋的过往。他的呼吸在不知不觉间放得极轻,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映着烛火跳动的光,也映着榻上那张逐渐显露真容的脸庞。

当最后一点药膏从她光洁的额头被拭去,一张清丽绝伦、却又因昏迷和巨大冲击而显得无比脆弱苍白的脸,毫无保留地呈现在昏黄的烛光下。

眉若远山含黛,即便在沉睡中也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倔强。长睫如蝶翼般垂落,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鼻梁秀挺,唇色淡如初绽的樱瓣,失去了易容的掩盖,那份骨子里透出的清冷与灵秀,如同雪后初霁的月光,无声地流淌出来。

这张脸,褪去了断魂崖下少女的稚嫩青涩,多了历经风霜后的沉静与疏离,却依旧能清晰地与谢临渊记忆中那张在风雪里模糊却温暖的脸庞重叠!

是她!完完全全,真真切切!

谢临渊拿着布巾的手,悬在半空,久久没有落下。他的目光如同被钉住,贪婪地、一寸寸地描摹着这张阔别七年的容颜。胸腔里那颗沉寂了太久的心脏,此刻正以一种近乎失控的力道,沉重而激烈地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声响,在这寂静的斗室里清晰可闻。

是他弄丢了的小救命恩人。

也是如今,带着血海深仇,要取他性命的…云家遗孤。

就在这时,云知意搭在身侧的左手,无意识地微微动了一下。昏迷中,她似乎想要蜷缩起身体,一个极其轻微的动作,却让一首紧紧攥在她左手手心、被汗水和血污浸染的几样小物件,“叮铃”几声,滚落出来,掉在素色的锦褥上。

几枚打磨得极其光滑、边缘锋利的特殊金属齿轮,在烛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寒光。一小截缠绕着几乎看不见的透明冰蚕丝的乌木梭子。还有一小块暗沉沉的、布满细密小孔的磁石。

这些,是机关师用来临时触发、修复或强化机关的小工具。也是她身份的烙印。

谢临渊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缓缓落在那些散落的冰冷零件上。

齿轮…乌木梭…磁石…

记忆的碎片再次翻涌,带着风雪呼啸的声音。

断魂崖下,那个浑身湿透、冻得嘴唇发紫的少女,在黑暗冰冷的岩洞里,颤抖着手指,用几块从怀里掏出来的、类似的冰冷小东西,笨拙地撬开他冻得僵硬的铠甲缝隙,试图处理他胸前那道深可见骨的箭伤…她一边做,一边牙齿打颤地低声念叨:“…齿轮…卡住…磁石…吸力…得…得撬开…”

那时他意识昏沉,只觉那声音和那些冰冷小东西的触感,是黑暗里唯一的真实。

谢临渊缓缓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没有去触碰云知意的脸,而是轻轻拈起了锦褥上那枚边缘最为锋利的金属齿轮。

冰凉的触感瞬间从指尖蔓延开来,带着一种首抵灵魂的熟悉感。

他将齿轮紧紧攥入掌心,锋利的边缘硌着皮肉,带来清晰的刺痛,却奇异地压下了胸腔里翻腾的巨浪。

他慢慢抬起眼,目光重新落回云知意沉睡的脸上,那眼神深邃如渊,沉淀着七年寻觅的尘埃,翻涌着失而复得的狂澜,也夹杂着被恨意刺伤的痛楚,最终化为一种沉甸甸的、不容动摇的决绝。

“找到了。”他低低地、近乎无声地吐出三个字,像是在对她说,又像是在对自己宣告。

烛火噼啪一声轻响,爆开一朵细小的灯花。昏黄的光晕里,他高大的身影如同沉默的山岳,笼罩在窄榻之上,将榻上昏迷的女子完全笼罩在自己的气息和阴影之中。

错乱章节催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