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噬心蛊毒

暗红近黑的污血,滚烫、粘稠,带着令人作呕的甜腥腐败气息,如同滚烫的烙铁,狠狠烙印在云知意的脸颊、脖颈和衣襟之上!

那强烈的冲击感,不仅仅是触觉的灼烫,更是视觉与嗅觉的残酷刑罚!谢临渊口中喷涌而出的,不是普通的鲜血,那是碧磷砂剧毒侵蚀腑脏、混合着生命急速衰败的死亡印记!粘腻地糊在皮肤上,浓烈的腥甜与腐败气息首冲天灵盖,胃部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让她当场呕吐出来!

“呃…呕…” 她猛地捂住嘴,身体因这极致的生理刺激而剧烈痉挛,眼泪不受控制地再次汹涌而出,混杂着脸上滚烫的污血,狼狈不堪。

然而,比这污血更刺穿灵魂的,是谢临渊那双眼睛!

那双曾经深不见底、蕴藏着掌控一切的从容或翻涌着骇人风暴的眼睛,此刻正透过弥漫的血腥气,死死地、牢牢地钉在她脸上!那里面,蒙着一层灰败的死气,如同被乌云遮蔽的寒星,光芒在急速黯淡。可那黯淡之下,却燃烧着一种更加骇人的东西——一种被剧毒点燃的、非人的锐利!一种濒死野兽般的、要将她灵魂都洞穿的审视!

他在看!用生命最后的力量在看她!看她如何选择!看她是否会眼睁睁看着他“烂掉”!

“噗——!”

又是一口更加粘稠、颜色几乎完全发黑的污血,从谢临渊紧抿的唇缝中溢出,沿着他冷硬的下颌线蜿蜒流下。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墙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靠着墙的身体一点点向下滑落,仿佛支撑他的骨骼正在被无形的力量寸寸碾碎。那沉重的、带着破风箱般嘶哑杂音的喘息,如同重锤,一下下砸在云知意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他会死!

真的会死!

就在她面前!因为她的匕首!她的毒!

这个认知,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瞬间压垮了所有残留的怀疑、不甘和仇恨的余烬!什么卷宗!什么密报!什么七年的蛰伏!在眼前这迅速消逝的生命面前,都成了可笑又可悲的尘埃!

“不——!”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撕裂了云知意自己的喉咙!那不是命令,不是愤怒,而是源自灵魂最深处的、被巨大恐惧攫住的绝望嘶鸣!身体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她甚至忘了自己脱臼般剧痛的左手腕,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般扑向正沿着墙壁滑落的谢临渊!

“谢临渊!你不能死!”

她嘶吼着,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泣血的哭腔。在他高大身躯彻底软倒的前一瞬,她用尽全身力气,用自己的肩膀和身体死死顶住了他沉重的下滑之势!谢临渊的身体冰冷得吓人,带着一种从内里透出的衰败寒气,重重地压在她瘦削的肩膀上,几乎要将她一同压垮。

剧痛从肩胛骨传来,她却浑然不觉。右手颤抖着,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急切,在他染血的玄色衣襟里胡乱摸索!

解药!碧磷砂的解药!

她记得!她一定记得!当年在断魂崖下的岩洞里,为了处理他胸前那道深可见骨的箭伤,她曾翻过他那身破烂染血的铠甲内衬!在一个极其隐蔽的内袋里,摸到过几个冰凉的小瓷瓶!其中一个瓶塞上,刻着极其微小的、代表“碧磷砂”的扭曲蛇纹!

在哪里?在哪里?!

她的手指因恐惧和急切而冰凉僵硬,在他冰冷滑腻的衣料间慌乱地探寻,沾满了粘稠的黑血。每一次触碰他冰冷僵硬的躯体,都让她心胆俱裂!

终于!

指尖触到一个硬物!一个深藏在最里层、紧贴着他冰冷胸膛的、小小的、圆柱形的冰冷硬物!

找到了!

云知意眼中爆发出绝境逢生的狂喜光芒!她猛地用力一扯!

“刺啦——!”

坚韧的衣料被撕裂!一枚拇指粗细、通体漆黑如墨、触手冰凉似铁的细长小瓶,被她紧紧攥在手心!瓶身没有任何花纹,唯有那玉石雕琢的瓶塞顶端,刻着一个极其细微、却无比熟悉的扭曲蛇形标记——正是碧磷砂的独门标识!

解药!

狂喜瞬间冲垮了理智!她甚至来不及多想,右手拇指死死顶住那冰冷的玉塞,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拔!

“啵!”

一声极其轻微的气密声响。玉塞应声而开!

一股极其古怪、难以形容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浓烈刺鼻的辛辣混合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如同腐败草木灰般的苦涩,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到发腻的异香!这气味霸道无比,瞬间盖过了满室的血腥!

云知意被这突如其来的怪味冲得头脑一懵,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但她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左手虽然剧痛无力,却也奋力抬起,想要掰开谢临渊紧抿的、不断溢出黑血的嘴唇!

“谢临渊!张嘴!解药!快!” 她嘶声喊着,声音带着哭腔和不顾一切的癫狂。

然而,就在她手指即将触碰到他冰冷嘴唇的刹那——

谢临渊那双蒙着灰败死气、几乎快要彻底涣散的眼睛,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那里面残留的锐利光芒如同回光返照般猛然暴涨!带着一种惊骇欲绝的、比面对死亡本身更甚的恐惧!

他用尽最后残存的一丝力气,猛地将头向后一仰!避开了云知意递过来的瓶口!同时,那只刚刚还无力垂落的手,竟如同垂死挣扎的毒蛇,爆发出惊人的速度,闪电般探出,死死抓住了云知意握着药瓶的手腕!

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的腕骨再次捏碎!

“不…不能…喝…” 他破碎嘶哑的声音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和濒死的艰难,眼神死死盯着那瓶口,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警告!

“这是解药!碧磷砂的解药!” 云知意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抗拒和眼中的恐惧彻底弄懵了,急得几乎要发疯,“你快喝啊!再晚就来不及了!”

“不…是…” 谢临渊艰难地摇头,抓着她手腕的手指因用力而剧烈颤抖,灰败的脸上肌肉扭曲,似乎在承受着超越毒发的巨大痛苦,“…是…蛊…噬心…蛊…”

噬心蛊?!

这三个字如同三道更粗、更冷的冰锥,狠狠贯入云知意的天灵盖!瞬间冻结了她所有的动作和狂喜!

碧磷砂是剧毒,但并非无解!而这“噬心蛊”…那是南疆失传百年的绝毒禁术!传说中种入心脉,以人心头精血为食,平时蛰伏如同冬眠,一旦被特定的药物或剧毒刺激唤醒,便会疯狂啃噬宿主心脉精血,顷刻间将人吸成一具枯骨!死状惨烈无比,无药可解!连施蛊者都无法控制!

难道…难道他体内…除了碧磷砂…还有…

云知意猛地低头,目光死死锁在谢临渊痛苦扭曲的脸上!刚才毒发喷血时那股强烈的、混合在血腥气里的甜腥腐败异香…还有此刻瓶中药液散发出的那古怪刺鼻的辛辣苦涩与甜腻…这味道…这味道!

她脑中灵光如同闪电劈开混沌!是了!碧磷砂的解药里,含有一种极其罕见的“火阳草”成分!正是唤醒“噬心蛊”的关键引子之一!所以他才如此恐惧!所以他宁愿被碧磷砂毒死,也不愿喝下这唤醒更恐怖恶魔的“解药”!

原来…这才是他真正的死局!是比碧磷砂更阴毒百倍的绝杀!

“呃啊啊——!”

谢临渊的身体猛地弓起!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胸腹!一声痛苦到非人的嘶吼从他紧咬的牙关中迸发出来!他抓着云知意手腕的手指瞬间脱力,软软垂下。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从云知意支撑的肩膀上彻底滑落,重重地摔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蜷缩着,身体剧烈地抽搐痉挛!每一次抽搐都伴随着骨骼错位的轻微“咯咯”声!颈间那道被匕首划开的伤口,此刻在剧烈的痉挛下,黑血如同泉涌般汩汩冒出!而最骇人的,是他的胸口!

那玄色的衣料之下,左胸心脏的位置,肉眼可见地、极其诡异地剧烈起伏搏动着!仿佛有什么活物正在他皮肉之下疯狂地钻动、啃噬!每一次搏动,都让谢临渊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痛苦呜咽!他的脸色瞬间由死灰转为一种恐怖的青紫色,眼珠暴突,布满血丝,仿佛下一刻就要从眼眶中迸裂出来!

噬心蛊…被唤醒了!

云知意如同被石化,僵立在原地,手中那瓶散发着致命怪味的“解药”哐当一声掉落在冰冷的地面,墨黑的药液泼洒开来,散发出更加浓烈的诡异气味。她眼睁睁看着地上那个曾经强大如神祇、此刻却在痛苦中疯狂抽搐、迅速走向更恐怖死亡的男人,巨大的绝望和冰冷的恐惧如同无数只鬼手,死死攥住了她的心脏,让她无法呼吸!

怎么办?怎么办?!

碧磷砂在侵蚀他的腑脏,噬心蛊在啃噬他的心脉!双重绝杀!无解之局!

“呃…呃…” 谢临渊的痉挛越来越微弱,身体如同离水的鱼,只剩下无意识的、断断续续的抽搐。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每一次艰难的喘息都带出更多的黑血和破碎的内脏碎块。暴突的眼珠死死地盯着上方虚空,瞳孔深处最后一点光芒在急速消散。

他要死了…就在她面前…以最惨烈的方式…

不!不能!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唯一的火星,猛地窜上云知意近乎绝望的心头!

蛊!竟然是蛊!蛊虫再诡异,也是活物!是活物,就有其活动的规律!就有其…可有被“机关”锁住的可能!

她是机关师!天下万物,无不可为“机”!无不可为“关”!

“谢临渊!撑住!” 她猛地扑跪下去,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冰冷的双手不顾一切地撕开他胸前那早己被血污浸透的玄色衣襟!

衣襟撕裂,露出下面精壮的胸膛。皮肤因剧毒和蛊虫的肆虐而呈现出大片不祥的青紫色。而左胸心脏的位置,皮肤之下,一个核桃大小的、如同活物般的鼓包正以肉眼可见的频率疯狂搏动、凸起!每一次凸起,都让那处的皮肤绷紧到透明,隐约可见底下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地扭动、钻探!

就是它!噬心蛊虫!

云知意眼神瞬间锐利如刀!所有恐惧、绝望都被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取代!她的左手手腕依旧剧痛无力,但右手却稳如磐石!指尖闪电般探向自己腰间一个极其隐蔽的暗袋!

一枚!

两枚!

三枚!

三枚细如牛毛、通体闪烁着幽冷乌光、比发丝粗不了多少的细针被她夹在指间!针尖并非尖锐,而是带着极其微小的、肉眼几乎难以分辨的螺旋倒钩!这是她用来修复最精密机簧内部损伤的“探魂针”!

没有半分犹豫!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尺规,瞬间锁定了谢临渊胸口那疯狂搏动鼓包的核心点——那里是心脉血气最盛、蛊虫啃噬最烈的交汇之处!

就是现在!

右手化作一道残影!三枚探魂针带着细微到几乎不存在的破空声,以品字形,精准无比地刺入谢临渊心口那鼓包的边缘!针尖的螺旋倒钩瞬间没入皮肉之下!

“噗!”

轻微的入肉声。谢临渊身体猛地一僵,发出一声沉闷的痛哼,随即更加剧烈地抽搐起来!

云知意的手指稳如磐石,没有丝毫颤抖。她屏住呼吸,精神高度集中,所有的感知都凝聚在指尖那细微到极致的触感上!探魂针上传来的,不仅仅是刺入血肉的阻力,更有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狂暴的、属于活物的挣扎扭动感!

找到了!

她的指尖极其细微、极其精妙地捻动、调整着三枚探魂针的角度和深度!如同在操作一件世间最精密的仪器!她要做的,不是杀死蛊虫——那会瞬间引发蛊虫临死前的疯狂反噬,彻底撕裂心脉!她要做的,是用这三枚特制的、带有螺旋倒钩的探魂针,在蛊虫周围的血肉经络之间,构筑一个临时的、极其微小的“囚笼”!如同用最细的丝线,在狂暴的凶兽周围瞬间布下天罗地网,暂时锁住它的行动!

“咯…咯咯…”

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的、类似金属刮擦骨骼的异响,从谢临渊的胸腔内部传来!那是探魂针的倒钩在血肉和经络间穿梭、定位、最终在蛊虫疯狂扭动的外围,极其精妙地勾连、卡死的声音!

成了!

谢临渊胸口那疯狂搏动的鼓包,如同被无形的枷锁瞬间套牢,猛地一顿!那狂暴的、几乎要破胸而出的扭动感,被强行遏制!虽然依旧在微微起伏,但频率和幅度都肉眼可见地减弱了大半!

“呃…” 谢临渊喉咙里那痛苦的嗬嗬声骤然一停!暴突的眼球中,那急速消散的光芒似乎极其微弱地凝滞了一瞬!虽然身体依旧在微微抽搐,口鼻中黑血不断溢出,但那股令人窒息的、生命急速流逝的恐怖感,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

云知意额头豆大的汗珠滚落,后背早己被冷汗浸透。她不敢有丝毫松懈,右手依旧稳稳地捻着那三枚深入血肉的探魂针,维持着那个脆弱却至关重要的“囚笼”。左手艰难地抬起,再次伸向自己腰间另一个暗袋。

这次,她摸出的不是针,而是一个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通体由某种暗沉金属打造、布满细密透气孔的小巧圆盒。

她颤抖着手指,用尽力气抠开圆盒的盖子。里面,静静躺着一颗龙眼大小、通体、呈现出一种奇异半透明胶质状态的丹丸。丹丸内部,似乎有无数极其微小的金色光点在缓缓流转、明灭,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纯净温润的气息。

天香续命胶!

这是她用尽无数珍奇药材、耗费三年心血才炼制出的一颗保命圣药!能吊住濒死之人最后一口气,护住心脉本源不散!是她为自己准备的最后底牌!价值连城,甚至可以说,是她另一条命!

没有丝毫犹豫!她甚至没有多看那颗流光溢彩的丹药一眼!左手拇指和食指极其小心地拈起那颗温润的胶丸,不顾谢临渊紧咬的牙关和不断涌出的黑血,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精准地将丹药塞进了他冰冷的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瞬间化作一股温润清甜的暖流!

“咽下去!谢临渊!咽下去!” 云知意嘶声喊着,右手依旧死死维持着心口的针阵,左手则用力托住他的下颌,试图帮助他完成吞咽的动作。

或许是丹药的效力,或许是那心口被强行锁住的蛊虫让痛苦稍减,谢临渊喉结极其艰难地、微弱地滚动了一下。

成了!

云知意如同虚脱般,整个人下去,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不断滴落。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右手依旧不敢有丝毫放松地捻着那三枚救命的探魂针,目光死死盯着谢临渊的脸。

他脸上的青紫色似乎极其微弱地褪去了一丝丝?那暴突的眼球也似乎稍稍回落了一点点?虽然依旧气息微弱,口鼻溢血,但至少…那令人绝望的、生命飞速流逝的感觉,被强行拖住了!

暂时…暂时吊住了!

然而,就在这劫后余生、心神稍定的死寂瞬间——

“砰!砰!砰!”

静室那扇紧闭的、厚重的石门,突然被从外面极其粗暴、极其急促地敲响!力道之大,震得门框都在嗡嗡作响!

紧接着,一个焦急无比、带着哭腔的声音穿透石门,清晰地炸响在死寂的室内:

“盟主!盟主您在里面吗?!不好了!城南鬼市…我们的人…我们的人全折了!‘千面修罗’…他…他留了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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