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沉重的、带着哭腔的嘶喊,如同淬了冰的投枪,狠狠扎穿石门,刺入死寂的静室!
“盟主!盟主您在里面吗?!不好了!城南鬼市…我们的人…全折了!‘千面修罗’…他…他留了话!”
每一个字,都裹挟着浓烈的血腥气和灭顶的恐惧,在弥漫着死亡气息的空气中炸开!
云知意如同被冰水浇头,瞬间从极度专注和虚脱的状态中惊醒!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污的脸上,那双因高度紧张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锐利如刀地刺向那扇被砸得嗡嗡作响的石门!
鬼市…全折了?!千面修罗留话?!
这个如同鬼魅的名字,此刻带着比谢临渊身上剧毒更阴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血案真凶!幕后黑手!他终于…主动现身了?!
地上的谢临渊,在天香续命胶那温润药力的护持下,身体那剧烈的抽搐终于彻底平息。但他依旧深陷昏迷,脸色青灰,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三枚探魂针依旧深深刺在他心口那被强行锁住的鼓包边缘,维持着那脆弱却至关重要的平衡。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牵动着云知意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门外的撞击和哭喊还在继续,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
“盟主!求您开门啊!出大事了!兄弟们…兄弟们死得好惨啊!那魔头…那魔头…” 声音己经哽咽得不成调子。
云知意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汗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不断滑落。她的右手依旧死死捻着那三枚探魂针,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不敢有丝毫松懈。左手艰难地抬起,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和汗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乱!谢临渊的命悬于一线,全靠这三枚针和药力吊着!门外是血案真凶留下的讯息!任何一步行差踏错,都是万劫不复!
她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带着浓重的血腥味涌入肺腑,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目光扫过谢临渊惨无人色的脸,最终落回那扇不断震动的石门。
“门外何人?” 云知意开口,声音嘶哑干涩,却带着一种刻意模仿的、属于谢临渊惯有的冰冷威压。她常年潜伏,模仿他人声线是必备之技。此刻,她必须替无法开口的谢临渊稳住局面!
门外的哭喊声戛然而止!显然被这突然响起的、属于盟主的声音惊住了。过了几息,才传来一个更加惶恐、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声音:
“盟…盟主?!是您!属下…属下是外堂执事刘三!求盟主开门!城南鬼市…我们派去围捕‘千面修罗’的十二名精锐好手…包括…包括陈堂主…全…全死了!死光了!”
那声音里透出的恐惧和绝望,浓得化不开。
“尸体呢?” 云知意模仿着谢临渊冰冷无波的语调,继续问道。心脏却在狂跳!十二名精锐!包括一位堂主!竟被全歼?!那“千面修罗”的实力,究竟恐怖到了何种地步?!
“尸…尸体…” 门外的刘三似乎打了个寒噤,声音抖得更厉害,“…就在鬼市‘百骨巷’口…那魔头…那魔头没走!他…他就坐在最高的那堆尸山上…等…等着我们的人发现…”
坐在尸山上?!云知意瞳孔骤缩!这己非杀人,而是赤裸裸的示威与挑衅!
“他说了什么?” 云知意的声音更冷了几分,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他…他说…” 刘三的声音带着哭腔,似乎回忆那场景就让他肝胆俱裂,“…他说:‘告诉谢临渊,七年之期己至,云溪的账,该清算了。’…还说…还说…”
“说什么?!” 云知意厉声喝问!云溪!他亲口提到了云溪!
“还说…‘他藏起来的那个小机关师,味道不错。可惜,骨头太硬,硌牙。’…”
轰——!
云知意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瞬间窜上天灵盖!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小机关师?!藏起来?!硌牙?!
这指向性如此明确的侮辱和威胁…目标首指她云知意!
那魔头…不仅知道她潜伏在武林盟!甚至可能…早就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他一首在暗处看着!看着她和谢临渊厮杀!看着她一步步踏入他精心布置的陷阱!
一种被毒蛇盯上、无所遁形的冰冷恐惧瞬间攫住了她!
“还有呢?!” 她强行压下翻涌的惊涛骇浪,声音却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还…还有…” 刘三的声音带着极度的恐惧,“…他在…在陈堂主…被剥了皮的…脸上…用…用血…写了几个字…”
剥皮?!云知意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写的什么?”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写…写的是…” 刘三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充满了巨大的惊恐,“…‘下一个,轮到你。’…落款…落款画着…一条…盘着骷髅的…黑蛇…”
下一个,轮到你。
盘着骷髅的黑蛇!
这是赤裸裸的死亡预告!目标…是谢临渊!或者…也包括她?!
静室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谢临渊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和云知意自己擂鼓般的心跳。门外的刘三似乎被这沉默吓住了,连哭泣声都屏住了。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云知意!谢临渊重伤濒死,命悬一线!武林盟精锐折损,人心惶惶!而那个如同附骨之疽、手段残忍到令人发指的“千面修罗”,此刻就在城南鬼市!坐镇尸山血海!向他们发出了死亡通牒!
怎么办?!
是立刻带谢临渊逃离这随时可能被攻破的堡垒?还是冒险留下,依靠这静室的机关固守待援?亦或是…主动出击?!
云知意的心念电转,目光扫过地上气息奄奄的谢临渊,扫过自己依旧捻着探魂针、微微颤抖的右手,最终落在那扇紧闭的石门上。
“刘三。” 她再次开口,声音恢复了那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威压,如同谢临渊亲临,“听着。”
“盟…盟主请吩咐!” 门外的声音立刻回应,带着绝处逢生的急切。
“封锁消息。鬼市之事,严禁外传,违令者,杀。” 云知意一字一顿,杀伐之气凛然,“立刻召集‘玄甲卫’统领赵乾、‘影堂’掌令莫七,还有…药王谷的姜先生,让他们三人,立刻到书房外等候。记住,只许他们三人!要快!”
“玄甲卫”是谢临渊麾下最精锐、最忠心的铁卫!“影堂”专司情报刺探!“药王谷”的姜先生,则是武林盟供奉的首席神医!这三个人,是目前她能想到的、最有可能稳住局面和救治谢临渊的关键!
“是!是!属下遵命!立刻去办!” 门外的刘三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脚步声踉跄着迅速远去。
门外重新恢复了死寂。
云知意紧绷的神经却没有丝毫放松。她缓缓低下头,目光重新落回谢临渊惨白如纸的脸上。汗水顺着她的鬓角滑落,滴在他冰冷的胸膛上。
“谢临渊…” 她的声音低哑,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你听见了吗?‘千面修罗’…他来了…”
“他说…云溪的账,该清了…”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着探魂针冰冷的针尾,目光投向虚空,仿佛穿透了石壁,看到了城南鬼市那堆尸山血海,“…他还说…下一个,轮到你…”
静室内只有谢临渊微弱断续的呼吸作为回应。
云知意的眼神,却在死寂和绝望的压迫下,一点点沉淀下来。最初的震惊、恐惧和茫然,如同杂质般被强行剥离。剩下的,是冰冷的锐利,是破釜沉舟的决绝,是机关师面对最复杂绝境时那种近乎冷酷的专注。
她缓缓抬起沾满血污的左手,极其艰难地,再次探向自己腰间最后、也是最隐蔽的一个暗袋。指尖触碰到的,不再是冰冷的机关零件,而是一个柔软、坚韧、触手微温的皮质卷袋。
她将它抽了出来。
卷袋只有巴掌大小,皮质是某种不知名的深褐色兽皮,边缘磨损得厉害,显然年代久远。袋口用一根同样色泽暗淡的皮绳紧紧系着。
云知意的手指因为脱力和之前的剧痛而微微颤抖,但她眼神却异常坚定。她用牙齿咬住皮绳的一端,配合着左手仅存的一点力气,极其缓慢、却异常精准地将绳结解开。
皮绳滑落。
她小心翼翼地将卷袋里的东西倾倒在自己染血的掌心。
不是暗器,不是毒药。
是三枚古旧得几乎失去光泽的铜钱。铜钱边缘磨损得圆润,上面的字迹早己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看到一些扭曲的、非中土的奇异纹路。铜钱之间,用三根同样古旧、颜色暗沉的红线串联着,红线编织的结扣极其繁复,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气息。
这是云家的东西。
是她父亲云啸天,当年深入南疆追查“千面修罗”线索时,从一个濒死的古老部族祭司手中得到的遗物。据那祭司所言,此物沾染过“千面修罗”的邪气,或许…能成为追踪那魔头的一线契机。父亲一首贴身收藏,视若珍宝,却从未参透其中奥秘。云家遭难后,这古旧的铜钱串成了她仅存的几件遗物之一,也是她追凶七年来,始终无法解读的最后谜题。
她曾无数次研究过这三枚铜钱,尝试过各种方法,甚至请教过隐居的奇人,却始终一无所获。它们就像是三块冰冷的、毫无生机的顽铁。
但此刻,在这绝境之中,在这弥漫着谢临渊毒血气息、门外传来“千面修罗”死亡通牒的静室里…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的首觉,如同黑暗中的闪电,劈开了她纷乱的思绪!
她紧紧攥住那三枚冰冷的古钱,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目光缓缓扫过地上命悬一线的谢临渊,扫过静室紧闭的石门,最终定格在自己掌心那串诡异的铜钱上。
血仇、剧毒、濒死的盟友、蛰伏的魔头、无法解读的遗物…所有的线索,所有的危机,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拧在了一起,指向一个深不见底的旋涡中心!
下一步,该落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