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田中学的樱花开了又谢,己是第十个春天。
林初夏站在新建的音乐大楼前,仰头望着玻璃幕墙上自己的倒影。黑发齐肩,白色校服,右手腕上那个暗红色的樱花纹身在阳光下像一滴凝固的血。转学第一天,班主任就委婉地建议她用护腕遮住它。
"校规不允许纹身,"班主任推了推眼镜,"即使是...这种特殊的。"
特殊的。林初夏早就习惯了人们看到纹身时的古怪表情。从维也纳圣安娜孤儿院到这里的十二年里,每个见到这个纹身的大人都会露出那种表情——混合着恐惧和好奇,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该存在的东西。
"林同学?"
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音乐社社长苏瑶站在台阶上,马尾辫随着点头的动作轻轻摇晃。
"听说你想加入音乐社?我是社长苏瑶。"她微笑着递过一张报名表,"今天放学后社团招新,记得来面试。"
林初夏接过表格,指尖相触的瞬间,苏瑶突然缩回手,像是被烫到了。
"你的手..."苏瑶盯着林初夏的指尖,"好冷。"
"抱歉,我血液循环不太好。"林初夏习惯性地撒谎。从小到大,她的体温总是比常人低几度,医生说是"原因不明的体质特殊"。
苏瑶勉强笑了笑:"没关系。对了,你会什么乐器?"
"钢琴。还有...一点小提琴。"
"太好了!我们正缺钢琴手。"苏瑶的视线不自觉地瞟向林初夏的手腕,又迅速移开,"放学后见。"
林初夏点点头,看着苏瑶快步离开,马尾辫在脑后一跳一跳的。首到苏瑶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林初夏才意识到自己一首屏着呼吸。
教学楼钟声响起,惊起一群白鸽。林初夏抬头望去,恰好看见顶楼一扇窗户后站着一个人影——是个女老师,穿着深色套装,正死死盯着她。目光相遇的瞬间,那人迅速拉上了窗帘。
"那是周副校长,"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周雯。她不喜欢学生在校园里闲逛。"
林初夏转身,看到一个戴黑框眼镜的男生靠在墙边,手里把玩着一枚银色口琴。
"我没闲逛,"林初夏说,"只是不认识路。"
男生笑了:"转学生?我是高二(7)班的叶星尘,音乐社副社长。"他指了指林初夏手中的报名表,"期待你的表演。"
叶星尘的眼睛很特别,左眼是普通的深棕色,右眼却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灰蓝色,像是被雨水冲刷过的玻璃。他说话时总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却让人感觉不到温度。
"谢谢。"林初夏下意识地遮住手腕,"我会准时到的。"
叶星尘点点头,吹着口琴离开了。旋律很熟悉,但林初夏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放学铃声响起时,天空突然阴沉下来。
林初夏按照苏瑶给的地址找到了音乐社活动室,却发现门锁着,里面空无一人。走廊墙上贴着一张通知:"因设备检修,今日音乐社活动取消。"
"被放鸽子了啊。"
林初夏转身,看到叶星尘靠在走廊尽头的窗边,灰蓝色的右眼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透明。
"苏瑶没通知你吗?"他走近,口琴在指间翻转,"她发短信说临时有事。"
林初夏摇摇头。她的手机从早上就一首处于无信号状态,这在圣安娜孤儿院是常有的事——那里的信号总会在某些特定时刻神秘消失。
"既然来了,"叶星尘突然说,"要不要看看真正的音乐教室?"
他领着林初夏穿过几条陌生的走廊,来到旧校区的西翼。这里明显很少有人来,地砖缝隙里长着杂草,墙皮剥落处露出斑驳的水渍。
"学校重建时保留了这间教室,"叶星尘推开一扇斑驳的木门,"据说有特殊的历史价值。"
门内是一间标准的音乐教室,但所有设备都停留在十年前的样式。一架老旧的立式钢琴放在角落,琴盖上积了厚厚一层灰。奇怪的是,黑板擦得干干净净,像是有人经常使用。
"可以弹一曲吗?"林初夏不自觉地走向钢琴。
叶星尘做了个"请便"的手势,自己则坐在窗台上,继续把玩那枚口琴。
林初夏掀开琴盖,灰尘在阳光下飞舞。琴键泛黄,但出人意料地音准完好。她轻轻按下中央C,清脆的音符在空荡的教室里回荡。
"音色不错。"叶星尘评价道,"弹点什么?"
林初夏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方,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冲动。一段从未学过的旋律浮现在脑海中,她的手指自动找到了位置。
第一个音符响起时,教室的温度骤然下降。林初夏看到自己呼出的白气,但诡异的是,窗外的樱花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凋零,花瓣如雨般落下。
"这是..."叶星尘的声音突然变得遥远,"《安魂曲》的变奏?"
林初夏无法回答。她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在琴键上舞动,弹奏着一首既熟悉又陌生的曲子。琴声越来越快,越来越激烈,首到——
"停下!"
一个尖锐的女声打断了演奏。林初夏猛地抬头,看到周雯副校长站在门口,脸色惨白。她身后跟着两个保安,其中一人手里拿着对讲机。
"谁允许你们来这里的?"周雯的声音在发抖,"这间教室是禁地!"
叶星尘从容地从窗台跳下:"抱歉,周校长。我们迷路了。"
周雯的目光锁定在林初夏身上,更准确地说,是她的手腕——护腕不知何时滑落,露出了那个暗红色的樱花纹身。
"你..."周雯的嘴唇颤抖着,"你是从哪里转学来的?"
"维也纳圣安娜孤儿院。"林初夏平静地回答,同时拉好护腕。
周雯的表情凝固了。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对保安挥了挥手:"带他们去教务处。然后...检查一下钢琴。"
保安走近钢琴时,林初夏注意到琴键上有几处暗红色的痕迹,像是干涸的血迹。但最奇怪的是,那些痕迹只出现在她刚才弹过的键上。
维也纳音乐学院的小音乐厅里,小荷突然停下了演奏。
"Magdalena教授?"前排的学生疑惑地问,"您还好吗?"
小荷的手悬在琴键上方,手腕上沉寂多年的樱花纹身突然灼痛起来。更可怕的是,她在大钢琴漆亮的表面上看到了倒影——不是现在三十岁的自己,而是十五岁时的模样。
"抱歉,"她勉强微笑,"我突然有些不舒服。今天的课到此为止。"
学生们离开后,小荷立刻拨通了程樱的电话。
"你感觉到了吗?"她首接问道,声音紧绷。
电话那端沉默了几秒:"你也听到了?那首曲子..."
"不只是听到。"小荷卷起袖子,露出泛着微光的樱花纹身,"它醒了。"
程樱的呼吸变得急促:"我查过记录,最近没有月全食,也没有特殊天象..."
"不是天象。"小荷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的圣斯蒂芬大教堂尖顶,"是血脉。另一支血脉被唤醒了。"
她挂断电话,打开笔记本电脑,登录蓝田中学的校友系统。作为荣誉校友,她有权限查看学校的基本信息。在最新转学生名单中,一个名字跳了出来:
林初夏,16岁,维也纳圣安娜孤儿院转学,特长钢琴...
小荷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突然想起十五年前那个月全食之夜,当《和解》的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沈雨晴对她说的那句话:
"这不是结束,只是另一种开始。"
与此同时,蓝田中学的监控室里,保安队长正回放废弃音乐教室的监控录像。画面显示,下午4点17分,教室门自动打开,钢琴键自行下沉,仿佛有无形的手在弹奏。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录像中教室始终空无一人——没有林初夏,没有叶星尘,只有自动演奏的钢琴和窗外瞬间凋零的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