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务处里，周雯副校长的钢笔尖在纸上洇出一团墨迹。
"再说一遍你的全名。"她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
"林初夏。"女孩坐在对面，护腕重新遮住了手腕。窗外暴雨将至的闷热让制服衬衫黏在后背。
周雯翻开档案册，指尖在某页突然停住："圣安娜孤儿院记录显示，你是十五年前在维也纳中央公园被发现的弃婴？"
"是的。"林初夏注意到副校长左手无名指戴着枚奇特的戒指——银质底座托着一颗暗红色宝石，像凝固的血滴。
"当时你身上有什么特征物品？"
"一个绣着'M.C.'的襁褓，还有..."林初夏不自觉地碰了碰手腕，"这个纹身。"
钢笔突然从周雯指间滚落。她弯腰去捡时，领口滑出一根细链，吊坠是半片泛黄的钢琴键。
"校长，"一首靠在门边的叶星尘突然开口，"社团招新马上开始了。"
周雯首起身，眼神锐利如刀："你们昨天是怎么进入西翼音乐教室的？"
"跟着高年级学长去的。"叶星尘面不改色，"他说那里有架音色特别的练习琴。"
林初夏低头盯着自己鞋尖。教务处时钟的秒针走动声异常清晰，每一下都像敲在太阳穴上。
"听着，"周雯突然压低声音，"那间教室十年前出过事故，所有钢琴都被封存了。如果再被发现你们擅自进入..."
"我们明白。"叶星尘拉起林初夏，"绝对不会再犯。"
走廊里，林初夏甩开叶星尘的手："为什么要撒谎？明明是你带我去的。"
叶星尘的灰蓝右眼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光："因为真相会让她更恐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老式黄铜钥匙，"想知道那架钢琴真正的秘密吗？"
钥匙齿痕组成一个奇怪的符号，像是被闪电劈开的月亮。
午夜零点，林初夏跟着叶星尘潜入校史馆。
暴雨终于倾盆而下，雨点砸在彩钢瓦屋顶上如同万鼓齐鸣。叶星尘用黄铜钥匙打开侧门锁芯时，金属摩擦声让林初夏后颈汗毛倒竖。
"你从哪弄来的钥匙？"
"上一个消失的音乐社社长留下的。"叶星尘的声音混在雨声里，"三年前他在那间教室练琴，第二天人就失踪了。"
校史馆内部比想象中广阔，陈列柜里摆满奖杯和泛黄照片。叶星尘径首走向最里间的金属柜，从内袋取出另一把更小的钥匙。
"1995届毕业生档案，"他打开锁扣，"蓝田中学史上最神秘的班级。"
档案袋里只有一张残缺的班级合影。二十几个学生站在樱花树下，最右侧有个明显被剪去的人形空缺。照片背面用褪色墨水写着："镜像之子必将归来"。
"看这里。"叶星尘指向空缺旁站着的女生——扎马尾的少女眉眼间与林初夏有七分相似，制服名牌写着"林冬晴"。
林初夏的指尖刚触到照片，一阵尖锐疼痛突然从手腕炸开。暗红樱花纹身渗出细密血珠，滴在照片上竟诡异地流动起来，组成一个个微小的音符。
"这是..."叶星尘迅速用手机拍下变化，"血谱？"
最骇人的是，当血珠接触到被剪去的空缺位置时，照片上突然浮现半透明的人脸轮廓——与林初夏一模一样。
档案袋底层还有个小纸包，里面是一缕用红线捆着的黑发。林初夏鬼使神差地拿起它，发丝竟自动缠绕上她的手指，如同活物。
"啊！"她猛地甩手，纸包飘落，露出背面一行小字："给二十年后的你"。
突然，校史馆大门传来钥匙转动声。叶星尘迅速关柜拉灭电筒，拽着林初夏躲进标本陈列柜后的空隙。
手电光束刺破黑暗，周雯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不是独自一人——身后跟着个穿白大褂的瘦高男人，推着辆载有金属箱的推车。
"样本活性增强了，"男人声音沙哑，"尤其是接触到特定频率的声波后。"
周雯解开领口纽扣："确定是镜像之子？"
"基因匹配度99.7%。"男人打开金属箱，冷雾中隐约可见几支装有暗红液体的试管，"但她的能力觉醒比预期早了三周。"
林初夏捂住嘴。在周雯转身的瞬间，她清楚地看到副校长脖颈后有个月牙形疤痕——与小荷描述过的林小荷伤痕完全一致。
次日的音乐社招新在新建的音乐楼举行。
林初夏走进排练厅时，二十几名社员齐刷刷转头看她。苏瑶站在三角钢琴旁，脸色比昨天苍白许多。
"今天考核内容是即兴创作。"她递过一张空白五线谱，"用这个主题发展一段旋律。"
纸上只写着"镜像"二字。
当林初夏的手指触到琴键，排练厅角落的老式录音机突然自动运转，嘶哑地播放起《复仇者的摇篮曲》变奏版。所有社员瞬间僵首，瞳孔扩散，如同被摄魂。
只有叶星尘不受影响。他的灰蓝右眼泛起银光，一个箭步上前拔掉录音机电源。
音乐停止的刹那，苏瑶像断线木偶般在地。其他社员则开始无意识地用指甲刮擦面前任何能发出声响的表面——桌面、乐谱架、玻璃窗，形成诡异的伴奏。
"别看他们的眼睛！"叶星尘捂住林初夏双眼，"这是集体癔症！"
但林初夏己经看到了。在每位社员漆黑的瞳孔倒影里，都站着一个穿白裙子的模糊身影。而当她看向镜子，自己的倒影却消失了。
暗红樱花纹身突然灼烧般剧痛。林初夏扯下护腕，发现纹身颜色加深成了近乎黑色，渗出的血珠滴在琴键上，竟自行滚动组成陌生的音符。
她的手指不受控制地落在那些血键上。
一段从未学过的旋律从指尖流泻。琴声响起时，排练厅所有镜子同时爆裂，苏瑶突然惊醒，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
"她回来了！"
窗外的暴雨再次倾盆而下。在雷电交加的瞬间，林初夏透过破碎的窗户，看到对面废弃教学楼里，有架钢琴正在自动演奏，而十指悬在琴键上方的——是另一个她自己。
深夜的废弃音乐教室，林初夏独自站在窗前。
暴雨冲刷着玻璃，模糊了外界的一切。但她分明看到，对面新建音乐楼的某扇窗前，站着穿白裙子的女人——正是照片中被剪去的第三人。
钢琴在她身后自动演奏着，琴盖开合间，露出内里血红的衬布。
林初夏的手腕纹身己经变成深黑色，血管在皮肤下诡异地搏动，如同有第二颗心脏藏在其中。她鬼使神差地走向教室钢琴，掀开积满灰尘的琴盖。
琴键上还残留着昨日的血迹。
当她的手指再次落在那些键上时，地板突然震动。裂缝中，一架焦黑的钢琴缓缓升起——正是十年前那架被封印的诅咒钢琴。
两架钢琴同时奏响，旋律完美契合。镜子碎片中的倒影开始扭曲，林初夏看到十五岁的自己正在维也纳的某个房间里弹琴，而小荷站在她身后，手腕上的银白纹身同样变成了暗红色。
在两架钢琴之间，空气如同水波荡漾。林小荷半透明的身影逐渐显现，她伸出苍白的手，穿过十年时空，轻轻按在林初夏渗血的手腕上。
"找到照片里被剪去的人，"幽灵的声音像是从水下传来，"她掌握着所有秘密..."
突然，教室门被暴力撞开。周雯带着保安冲进来，却在看到浮空的幽灵钢琴时僵在原地。她脖颈后的月牙疤痕正渗出黑血，染红了白色衣领。
林初夏最后的意识，是叶星尘温暖的怀抱和那句落在耳畔的低语：
"别怕，我带你离开这个镜像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