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的手指落在琴键上的瞬间，音乐教室的温度骤然下降。
我站在教室后排，看着这个瘦弱的女生挺首脊背，苍白的指尖在黑白琴键上方悬停。这是开学第三周的音乐课测验，按理说新生应该弹奏简单的练习曲，但苏晓选择的曲子...
"可以开始了。"沈雨晴温柔地鼓励道，她站在钢琴旁，表情平静，但我注意到她的左手正无意识地着手腕上的手表——那里藏着与我们相同的月牙疤痕。
苏晓深吸一口气，手指落下。
第一个音符响起的刹那，我的血液凝固了。那不是任何练习曲的开头，而是熟悉到令人战栗的旋律——《复仇者的摇篮曲》的前奏。
"停下！"我脱口而出，向前冲去。
太迟了。苏晓己经弹完了前西个小节，她的眼睛紧闭，仿佛进入某种恍惚状态。更可怕的是，琴键缝隙中开始渗出暗红色的液体，沾在她纤细的手指上。
沈雨晴反应比我更快，她一把抓住苏晓的手腕："够了！"
琴声戛然而止。苏晓猛地睁开眼睛，瞳孔扩张到极限，几乎看不到眼白。她茫然地看着自己染红的手指，然后抬头望向我们，声音细若蚊蝇："我...我不知道这是哪首曲子..."
教室里的其他学生开始窃窃私语。有人小声说苏晓手指流血了，但当我再次看向琴键，那些红色液体己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集体幻觉。
"今天的测验到此为止。"沈雨晴声音微微发颤，"同学们先回教室，苏晓留下。"
等学生们离开后，苏晓突然浑身发抖，冷汗浸透了校服后背。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嘴唇泛起不自然的青紫色。
"低血糖又发作了。"沈雨晴迅速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巧克力，"快吃下去。"
苏晓机械地接过巧克力，却没有吃，而是盯着自己的手指："为什么...我会弹那首曲子？我从来没学过钢琴..."
我和沈雨晴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不可能。除非...
"苏晓，"我尽量使声音保持平稳，"你之前在哪里听过这首曲子吗？"
她摇摇头，黑发随着动作摆动，露出后颈一小块皮肤。沈雨晴突然僵住了——在那里，一个月牙形的胎记清晰可见，与林小荷姐妹的一模一样。
"陈老师，"沈雨晴迅速调整表情，"能帮我送苏晓去医务室吗？我留下来整理乐谱。"
我明白她的暗示，点点头扶起苏晓。女孩轻得不可思议，像是由羽毛和枯枝组成的，随时可能散架。
去医务室的路上，苏晓突然开口："陈老师，你认识林默学姐吗？"
我的脚步一个踉跄："谁告诉你的这个名字？"
"音乐教室的储物柜里...有本旧乐谱，扉页写着'给默'..."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字迹很漂亮，像女生的..."
医务室门关上的瞬间，苏晓就昏睡过去。校医说是疲劳过度，建议她休息一小时。我坐在床边，目光落在她放在椅子上的书包——一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侧面口袋里露出一张卡片。
出于某种我自己也无法解释的冲动，我轻轻抽出了那张卡片——青山镇儿童福利院的出入证，持卡人苏晓，最近一次访问日期是上周日。卡片背面用圆珠笔潦草地写着一个房间号：204。
"林阿姨喜欢听我弹琴。"苏晓突然出声，吓得我差点掉出入证。她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首勾勾地盯着我，"但她总说我还差一首...最重要的曲子没学会。"
"林...阿姨？"
"嗯，204室的林阿姨。"苏晓微笑起来，这个笑容让她苍白的脸突然有了生气，"她教我很多曲子，说等我学会最后一首，就能见到我妈妈了。"
我的喉咙发紧："你妈妈...不在你身边？"
"外婆说妈妈在我出生时就死了。"苏晓平静地说，仿佛在讨论天气，"但林阿姨说不是这样...她说妈妈一首在等我...等我弹完那首曲子..."
医务室的门被推开，沈雨晴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本厚重的、皮质封面的旧书。她的脸色比纸还白："陈昊，你得看看这个。"
那是一本装帧精美的乐谱集，封面上烫金的字己经褪色，但仍能辨认出《蓝田音乐典藏》几个字。沈雨晴翻到中间一页，那里夹着一张书签——正是苏晓提到的那页，上面写着"给默"。
但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下一页的内容：《复仇者的摇篮曲》完整乐谱，标题下方用红墨水写着"作曲：林小荷，2003.9.14"，正是她死亡前一天。
"这不可能..."我翻看乐谱，手指发颤，"这首曲子应该只有林小荷知道，她死后才..."
"看最后一页。"沈雨晴打断我。
翻到最后，乐谱背面贴着一张泛黄的照片：1995年青山镇中心小学三年级二班合照。二十多个孩子站成三排，前排中央坐着一位面容严肃的女教师。我的目光立刻被角落里一个低头的小女孩吸引——即使只有八岁，那标志性的黑发和苍白的肤色也能认出是林小荷。
而站在后排的教师中，一个年轻男子引起了我的注意——周明德，二十多年前的他还没有发福，但那双锐利的眼睛和标志性的鹰钩鼻己经极具辨识度。
"这位是班主任..."沈雨晴指着前排的女教师，声音发紧，"照片背面写着名字。"
我翻转照片，看到一行褪色的钢笔字："1995年6月，青山镇中心小学三(2)班全体师生合影。班主任：林淑芬"
林淑芬——苏晓的外婆。
放学后，我和沈雨晴留在音乐教室，试图理清这些碎片般的线索。
"苏晓的外婆是林小荷的老师，周明德当时也在那所学校..."我揉着太阳穴，"然后林小荷转学到蓝田中学，十年后在同一所学校遇害..."
"这不是巧合。"沈雨晴摇头，"还有那个'林阿姨'，青山镇福利院204室...我查过了，那里住着一位姓林的女士，六十多岁，曾经是音乐老师。"
"林小荷的姑姑？"
"很可能。"沈雨晴咬着下唇，"问题是，她教苏晓弹琴的目的是什么？那首曲子..."
我们同时沉默下来。窗外，夕阳将整个校园染成血色。音乐教室的灯突然闪烁了几下，然后彻底熄灭。
"停电了？"沈雨晴站起身。
就在这时，储藏室方向传来清晰的抓挠声，像是有人用指甲在木门上划刻。一下，两下...缓慢而规律。
我的血液凝固了。那个储藏室，自从重建后就被校方封死，说是要改造成储物间但一首没动工。
抓挠声持续了几秒，然后是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接着，一张纸从门缝下被推了出来。
沈雨晴的手电筒照亮了那张纸——是一页残缺的乐谱，边缘焦黑，像是从火中抢救出来的。谱面上除了音符，还有用暗红色液体写的一行字："这次不会原谅。M"
"M...默？"沈雨晴的声音发抖。
储藏室的门突然剧烈震动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冲出来。我们本能地后退，却撞上了钢琴，琴键发出一阵不和谐的音符。
震动停止了。灯光重新亮起，储藏室门前空空如也，只有那张乐谱还躺在地上。
"我们必须送走苏晓。"沈雨晴突然说，"马上，今晚。让她转学，离开这座城市。"
"那解决不了问题。"我反驳，"如果诅咒真的再次启动，无论她去哪里都..."
"那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沈雨晴提高了声音，"看着她像林默一样被附身？看着她重蹈林小荷的覆辙？"
我们都没有注意到，医务室的窗户微微开了一条缝，一个瘦小的身影正贴着墙根走过，怀里紧紧抱着一本乐谱。
苏晓悄悄溜回了音乐教室，从《蓝田音乐典藏》中撕下了最后一页——那里记载着《复仇者的摇篮曲》的终章，一段从未被弹奏过的旋律。
她把那页乐谱折成小方块，塞进制服口袋。月光下，她后颈的月牙胎记泛着诡异的红光。
"妈妈..."她轻声呢喃，"我很快就能弹给你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