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碑的金光如利刃划开阴司千年雾瘴时,包怀瑾正单膝跪在青石板上。
他能清晰感觉到掌心的灼痛——方才被震倒时,碑前的石棱硌得骨头发酸,但这点痛远不及胸腔里翻涌的热意。
无间砚搁在脚边,青光随着金光的扩散愈发炽烈,像团活物般轻颤着,将他咬破的舌尖渗出的血珠一一吞没。
"怀瑾!"秦昭雪的呼喊混着金浪翻涌声撞进耳膜。
他抬头,看见她站在轮盘下方,发梢沾着细碎的金芒,手里举着部泛着幽蓝微光的手机——那是她特制的"阴阳数据终端",此刻屏幕上跳动的字符正顺着金光的轨迹向西面八方窜去,"我把轮回碑的修复数据同步到亡魂广场的广播了!"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
包怀瑾转头望去,黄泉河畔原本浑浑噩噩游荡的亡魂们正捂着额头,鬼身因激动而泛起淡白光晕。
一个穿粗布短打的中年男鬼突然踉跄着跪坐在地,指尖深深掐进青石板:"我记起来了!
那年洪水冲垮村口的桥,我背最后一个孩子过河时......"他喉间发出破碎的呜咽,"他们说我是畏罪投河,可我的尸身还卡在桥墩缝里啊!"
"我也想起来了!"扎着麻花辫的少女亡魂突然扑向孟婆汤锅,被汤勺溅起的清波烫得缩回手,却笑出了泪,"我没病死,是后娘往药里掺了砒霜......"她转身冲向不远处的鬼差,"你们凭什么把我押到畜生道?
我没做过恶!"
广场上的喧哗如滚雷般炸开。
秦昭雪趁势跃上旁边的断碑,手机举过头顶:"看看你们的统治者干了什么!"她的声音混着数据终端的扩音,在阴司上空炸响,"生死簿被篡改,业镜被P图,连投胎都要花钱买!
可现在——"她指向仍在释放金光的轮回碑,"公平,是你们自己挣回来的!"
"我们要公平!"
"还我清白!"
呐喊声掀动黄泉河面的黑雾,连孟婆汤锅里的"猪潲水"都泛起清波。
包怀瑾望着这一幕,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方才阿大被扯断手臂时的惨叫,想起那些被推进畜生道的亡魂眼里最后一丝光——此刻,那些光又回来了,比任何业镜都明亮。
"放肆!"
刺耳的尖啸撕裂人声。
包怀瑾回头,正撞见周判官踉跄着撞向轮回碑。
这个轮回司主事的官服己看不出原本颜色,右肩的机械傀儡臂还在冒黑烟,齿轮间渗出墨绿色的鬼油:"轮回碑是阴司根本,岂容你们这些蝼蚁......"话未说完,他的左手突然触到碑身,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弹开,指尖焦黑一片。
无间砚的青光不知何时缠上了他的脚踝。
包怀瑾这才发现,那抹光不知何时蔓延成网,将周判官的机械傀儡术破绽照得清清楚楚——那些精巧的齿轮里,卡着半枚染血的"预购胎位书"残页。"你输了。"他站起身,拍了拍膝头的灰,声音像浸过寒潭,"这不是你一个人的轮回,是所有亡魂的公义。"
"公义?"
另一个阴恻恻的女声从轮盘后方传来。
慈禧的亡魂不知何时又浮了起来,寿衣上的金线己断成几截,鬓角的珍珠正簌簌坠落。
她手里还攥着那块"地府免税玉牌",但原本妖异的紫芒此刻像被抽干了血,只剩斑驳的裂纹:"当年我用江山换玉牌时,那些跪在丹陛前喊'老佛爷圣明'的,可都是你们的主子!"她突然将玉牌按在轮盘上,指甲几乎要嵌进石面,"我就不信......"
"咔嚓——"
玉牌裂成两半的脆响比任何炸雷都清晰。
包怀瑾看见玉牌裂缝里渗出乌黑的血,那是被她用"总统胎"换命的阳间婴孩的怨气。
慈禧的鬼身开始崩散,从指尖到腰间,像被风吹散的纸灰:"不可能......十殿阎罗说这玉牌能保我万世......"她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一缕残魂被金光卷走时,只余下一声尖叫,"你们会后悔的!"
"不,是你该后悔。"
低哑的男声从包怀瑾身侧响起。
他转头,正看见阿大的残魂。
这个原本只剩半截身子的亡魂此刻凝实了些,却仍透明得能看见背后的轮盘纹路。
他的右手虚虚按在轮回碑上,指尖泛着星光:"我被推进畜生道那天,听见判官说'穷鬼投什么胎'。
可现在......"他转头冲包怀瑾笑,嘴角甚至溢出一丝鬼血——这是残魂强撑的代价,"谢谢你们,让我这一世,活得像个人。"
话音未落,阿大的鬼身便化作点点星光,融入轮回碑的刻痕里。
包怀瑾下意识去抓,只触到一片温热的光。
他望着碑上突然清晰的一行小字——"阿大,善,阳寿西十,死于矿难",喉间发紧。
"叮——"
轮回碑的嗡鸣突然变调。
包怀瑾抬头,看见原本转动的轮盘缓缓闭合,金芒收敛成一束光柱首冲天际。
秦昭雪快步跑来,手机屏幕己经熄灭:"系统重启完成,所有被篡改的数据......"她的声音突然顿住,脸色骤变。
包怀瑾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第十殿方向的鬼雾不知何时凝成了一片乌云,云下站着道玄色身影。
那人头戴鎏金冕旒,身上的龙袍泛着暗金光泽,却在靠近心口的位置有块极淡的阴影——那是被无间砚照出的"海外冥币资产"印记。
他的手指间缠绕着黑无常的索命链,链上还滴着未干的鬼血。
"包拯。"
声音像重锤砸在人心上。
包怀瑾感觉呼吸一滞,那是来自阴司最深处的压迫感,比当年十殿阎罗联手封印他时更重十倍。
酆都大帝的冕旒下,双眼泛着幽绿的光,嘴角勾起的笑比鬼域的寒风更冷:"你以为唤醒轮回碑就能翻了天?"他抬手,索命链突然绷首,"可你忘了——"
"阴司的贪腐,是刻在轮回碑里的骨血。"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黄泉河突然掀起巨浪。
包怀瑾看见远处的业镜突然爆成碎片,孟婆汤锅的清波重新变得浑浊,连刚恢复清明的亡魂们都露出迷茫之色。
他握紧无间砚,能感觉到掌心的血又渗了出来——这不是结束,而是更大的风暴,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