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船划破冥河最后一道涟漪时，包怀瑾掌心的灼痛突然炸开。
他低头，无间砚的震颤己从指尖窜至小臂，墨色砚面上浮起淡青纹路，像被风吹开的雾，显露出一行细若蚊足的血字：“青天未归，血引轮回。”
“怀瑾？”秦昭雪的声音裹着风撞进耳朵。
她半蹲在船尾，终端屏幕蓝光映得眼尾发青——那是刚从阴司黑市交易记录里扒出的线索，“慈禧和周判官的冥币流水，最后都汇进第十殿地下三层。”她指尖划过屏幕上一串重叠的鬼画符，“我查过阴司建制，那里是轮回司核心区，管着整个地府的投胎配额。”
船底触到河岸的轻响让包怀瑾猛地抬头。
第十殿朱红宫墙近在咫尺，飞檐上的吞脊兽叼着的冥钱被风卷起几片，打着旋儿落在他脚边。
阿大缩着脖子凑过来，破布裹着的手指指向右侧一座石塔：“那、那是转世碑林……每个要投胎的魂儿，名字都会刻在碑上。”他喉结动了动，声音发紧，“我被抢胎位那天，亲眼看见慈禧的名字刻在最顶头——可她早该下拔舌狱的。”
包怀瑾的指节捏得发白。
他想起前世在阴司查案时，轮回碑本该只记清白魂灵，如今却成了特权者的跳板。
“带路。”他摸向怀中的无间砚，砚身热度透过衣料烙着心口，“我们去看看，他们刻的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碑林比想象中更暗。
青石板缝里渗着腐水，每块石碑都有两人高，刻满歪扭的篆字，像无数张咧开的嘴。
阿大贴着墙根走，每经过一块碑就哆嗦一下：“这、这是张员外家的傻儿子，本该投猪胎的……”他突然顿住，指向最深处一块泛着幽光的石碑，“那、那块！慈禧的名字在这儿！”
包怀瑾大步上前。
指尖刚触到石碑，无间砚突然发出蜂鸣。
他连忙取出砚台，墨色石面贴上碑身的刹那，碑上的“慈禧”二字突然扭曲——在无间砚的青光里，原本的名字竟是“李招娣”，一个被抹去的普通农妇。
更惊人的是，石碑内部渗出一缕极淡的血色，像被封在琥珀里的血丝，随着砚台震动轻轻跳动。
“青天血！”他脱口而出，声音发颤。
前世记忆翻涌——那是他以自身精魄炼化的“青天血”，本应镇在阴司最深处震慑贪腐，如今竟被这些蛀虫抽出来当轮回能源！
“啪。”
金属摩擦声从背后炸开。
包怀瑾旋身，只见一道黑影从碑后转出：青黑官服，三角眼泛着冷光，手中符杖缠着九节铜铃——正是轮回司主事周判官。
“包大人好手段。”他阴恻恻笑，符杖轻敲地面，“以为能靠块破砚翻了天？”
话音未落，碑林西角传来“咔嗒”轻响。
阿大突然拽住包怀瑾衣袖：“傀、傀儡！”
包怀瑾抬头，只见二十余尊机械鬼差从石缝里爬出——青铜头颅，铁臂缠着锁链，眼眶里的鬼火是刺目的红。
它们呈半圆包围过来，金属关节摩擦声像极了磨牙。
“昭雪！”包怀瑾低喝。
秦昭雪早摸出腰间的朱砂符，指尖咬破按在符上：“这些傀儡靠符阵驱动！我来引开左边的，你找周判官的阵眼！”她甩手抛出三张火符，最前排的傀儡被烧得冒青烟，却仍举着铁爪扑过来。
阿大突然冲上前，用破布裹着的身子撞向右边的傀儡：“我帮你们拖！快走！”他的鬼身被铁爪划开一道裂缝，却笑得癫狂，“我被抢了七次胎位，今天总算能咬块烂肉！”
包怀瑾心口发紧。
他握紧无间砚冲向周判官，砚身的血纹己经爬满整个石面。
周判官后退两步，符杖甩出三道黑芒：“不自量力！这轮回碑用百万冤魂血祭过，你——”
“住口！”包怀瑾咬破指尖，鲜血滴在无间砚上。
刹那间，青光炸亮如雷！
砚台腾起半尺高的光焰，纹路化作游龙，首贯碑林中心。
所有傀儡突然僵住，铁爪“当啷”落地；周判官的符杖“啪”地断裂，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更剧烈的震动从地底传来。
包怀瑾望着碑林中央，那里原本是块刻满脏话的废碑，此刻正裂开蛛网似的纹路。
灰尘簌簌落下间，一座更高大的石碑缓缓升起——碑身裹着血色光雾，隐约能看见“轮回”二字，像被封印了千年的巨兽，正缓缓睁开眼睛。
周判官的尖叫被风声撕碎。
包怀瑾望着那座升起的巨碑，掌心的无间砚仍在发烫。
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混着远处第十殿金顶传来的闷响——那里，某个身影正砸碎手中的茶盏，骂声穿透鬼雾：“给我杀了他！不惜一切！”
而在巨碑最顶端，被青天血唤醒的“轮回密钥”，正渗出一缕与包怀瑾掌心相同的血光，像两根线，即将在阴司最肮脏的地方，勒断那张盘桓千年的贪腐巨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