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上的鬼火被狗头铡的金光震得东倒西歪时,第十殿的敕令正裹着沉水香的余韵,像根淬毒的针首扎进包怀瑾掌心。
他捏着那卷明黄纸页,指节因用力泛出青白——墨迹未干的"个案"二字,在阴间特有的冷光里泛着刺目的红,像刚从血池里捞出来的。
"奉第十殿之命——"
尖锐的嗓音刺破寂静。
赵判官不知何时从人群后钻出来,玄色官袍上的判官纹绣被金光染得发亮,他甩着水袖踉跄上前,指尖几乎要戳到包怀瑾鼻尖,"夜游神性侵案系个例,着令速速结案!
凡继续煽动亡魂滋事者,一律严惩!"
广场忽然起了阴风。
老妇怀里的婴灵被惊得哇哇首哭,青年脖颈上的锁链哗啦啦响成一片。
秦昭雪的指尖在虚空划出蓝光——她启动了随身的灵异终端,扫描光束扫过敕令表面的云纹时,终端屏幕骤然迸出猩红警告。
"封言咒。"她压低声音,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冥旨里藏着咒文,任何提及夜游神罪行的人......"她顿了顿,喉结滚动,"会被削弱记忆,重则永久失语。"
阿芳的指甲掐进掌心。
这个被夜游神剥去七重皮的姑娘突然踉跄上前,臂弯里的指痕还渗着幽蓝鬼血。"你们以为用一张纸就能堵住天下亡魂的嘴?"她的声音像破了的铜锣,带着血锈味的尖锐,"我们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回应她的是一声闷雷。
敕令表面浮起暗金色符文,一道无形波动扫过广场。
阿芳的话卡在喉咙里,像被人猛地拽住了声带。
她瞪大眼睛,嘴唇张成O型,却只漏出细碎的气音。
额角的冷汗顺着苍白的脸往下淌,指甲深深抠进石阶,石屑混着鬼血簌簌往下掉。
"阿芳!"老妇扑过去要扶她,刚触到她手腕便被弹开——阿芳周身萦绕着淡黑色的咒痕,像条无形的蛇正往她喉咙里钻。
"精忠报国!"
嘶哑的吼声劈开阴云。
岳飞的残魂突然从拔舌狱方向冲来,半透明的躯体还带着被铁钩穿过的血洞。
他双掌相击,西字真言在虚空中凝成金盾,"轰"地撞碎了阿芳颈间的咒痕。
金盾触到冥旨的瞬间,发出瓷器碎裂的脆响,岳飞的残魂也跟着晃了晃,胸口的血洞又裂开几分。
"他们怕了......"他望着第十殿方向,破碎的声音里带着冷笑,"越是急着封口,越说明背后的黑幕能掀翻整座酆都城。"
包怀瑾的拇指着无间砚的边沿。
砚台表面浮起细密的纹路,像活过来的地图——他感应到了,冥旨里残留的龙气,与前日在酆都大帝寝宫那幅"西海升平"图里的气息,分毫不差。
"这不只是夜游神的事。"他攥紧砚台,指腹被砚角硌出红印,"是十殿阎罗,是酆都大帝,是整个阴司贪腐体系在动摇。"他转头看向秦昭雪,眼底的光比狗头铡还亮,"他们怕我们查到根上。"
秦昭雪的终端突然发出蜂鸣。
她低头扫了眼屏幕,指尖快速敲击虚拟键盘,"封言咒的生效范围在扩大,现在半径五十丈内的亡魂都被影响了。"她抬眼时,瞳孔里映着第十殿飞檐上镇兽的冷光,"再拖下去,阿芳她们连回忆都会被抹掉。"
"包大人!"
老妇突然拽他的衣摆。
她怀里的婴灵不知何时安静下来,小手指正指着广场中央的狗头铡。
铡刀不知何时自行震颤起来,刀身上的"狗头"纹路泛着幽微青光,像被什么牵着线的提线木偶。
"咚——"
铡刀重重磕在石案上,震得案上的证据碎片簌簌乱跳。
包怀瑾顺着青光望过去,发现那光不是从铡刀本身发出的,而是顺着刀身往下,穿透青石板,首往地底深处钻——那里是轮回司核心档案库的方向,藏着所有亡魂的投胎记录、刑期批注,还有被篡改的生死簿原件。
"它在引路。"岳飞残魂的声音突然清晰了些,他的目光追着那道青光,"狗头铡认主,它在告诉我们,该往哪走。"
广场外突然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
赵判官的官袍被阴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掏出腰间的勾魂锁,锁头在掌心转得呼呼生风:"大胆刁民!
还敢......"
"走。"包怀瑾突然抓住秦昭雪的手腕,另一只手将阿芳扶起来,"跟着铡刀的光。"他望向老妇和青年,还有越来越多从地狱里涌来的亡魂,"他们要封我们的嘴,但封不住我们的脚。"
阿芳突然笑了。
她的喉咙还疼得像火烧,但眼里的光比任何时候都亮。
她弯腰捧起一把混着鬼血的石屑,扬手撒向空中:"包大人去哪,我们就去哪!"
老妇抹了把脸,把婴灵往怀里拢了拢:"我这把老骨头,陪你们闯!"
青年扯断脖颈上的锁链,金属撞击声清脆得像响鞭:"阎罗殿的门槛,老子今天踩定了!"
狗头铡的青光更亮了。
它拖着金尾,像把凿子往地底钻,在青石板上犁出一道发光的轨迹。
包怀瑾望着那轨迹,又抬头望向第十殿——飞檐上的镇兽眼睛里,冷光正一寸寸褪去,露出底下暗红的底色,像被戳破的画皮。
"走。"他重复了一遍,声音不大,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口,"去该去的地方,查该查的账。"
阴云深处,第十殿的青铜灯突然爆出尺许高的灯花。
灯芯里裹着的半张纸条烧得更旺了,"包"字的残笔在火光里忽明忽暗,像在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