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废弃的矿山区域。
连绵的矿渣山如同巨大的伤疤,在灰蒙蒙的天空下,荒凉死寂,风声呜咽。
宁川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灰色粗布短打,脸上抹了些尘土,如同一个为生计奔波的苦力或行商,悄然潜出了渝州西门。
根据老卒模糊的指向——“往西”、“矿”,以及那奇异的油脂味和被刮掉官印的麻袋残片,宁川将目标锁定在这片广袤的废弃矿区。
他如同最老练的猎手,沿着官道和崎岖的小路仔细搜寻,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地面,寻找着任何可能的线索——车辙印、散落的谷物、人畜的足迹。
时间一点点流逝,日头西斜。
就在宁川几乎要怀疑自己判断时,在一条通往深处矿洞的、罕有人至的岔路上,他发现了异常!
松软的泥土上,清晰地残留着几道深深的车辙印!
轮印宽厚,辙痕深陷,显然承载了重物!而且印痕新鲜,泥土翻卷的痕迹显示就在近一两日内!
更关键的是,他在车辙印旁潮湿的泥地里,发现了几粒散落的、金黄、未被雨水泡发的稻谷!
宁川的心跳骤然加速!是官粮!绝对错不了!
城外灾民吃的都是草根树皮,哪来这等的粮食?更不可能是被大火焚烧过的!线索指向了这条岔路的深处!
他压抑住内心的激动,顺着车辙印,如同嗅到血腥味的孤狼,小心翼翼地向矿山腹地潜行。
道路越来越崎岖荒凉,两侧是堆积如山的矿渣和黑黢黢如同怪兽巨口的废弃矿洞。风声穿过空洞的矿道,发出凄厉的呜咽,更添几分阴森。
宁川将感知提升到极致,耳听六路,眼观八方。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暮色如同浓墨般浸染着荒凉的矿山。
宁川追踪至一个三岔路口,车辙印在此变得杂乱模糊,似乎有车辆在此转向或停留。
他伏低身体,借着最后的天光,仔细分辨着痕迹,试图找出车辆最终的去向。
就在这时!一股强烈的、如同针扎般的危机感陡然从脊背升起!多年在边关生死搏杀磨砺出的本能让他全身汗毛倒竖!
“嗖!嗖!嗖!”
三支弩箭,带着撕裂空气的凄厉尖啸,如同三条毒蛇,从侧面一个巨大矿渣堆后的阴影中激射而出!
角度刁钻狠辣,一支首取咽喉,一支射向心口,一支封死腰腹退路!偷袭者时机把握精准,下手便是绝杀!
用的竟是军中制式的劲弩!
生死悬于一线!
宁川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反应快过大脑!
他双脚猛地蹬地,腰腹如同弹簧般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整个身体以一种近乎不可能的角度向后倒仰,同时借着蹬地的反冲力,如同离弦之箭般向后滑出!
“笃!笃!噗!”
两支弩箭擦着他的面门和胸甲边缘狠狠射入身后的泥土,溅起一片碎石!
另一支则深深钉入他刚才伏身位置前方的岩石,箭尾兀自剧烈颤抖!冰冷的死亡气息擦身而过!
“有埋伏!灭口!”
宁川心中警铃狂响!对方果然在这里!而且绝非普通流寇!
“点子扎手!并肩子上!别让他跑了!”
一个阴冷嘶哑的声音从矿渣堆后响起。
紧接着,五六个身着紧身黑衣、黑巾蒙面、手持雪亮钢刀和劲弩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不同方向的岩石阴影中扑杀而出!
动作迅捷如风,配合默契,瞬间封死了宁川所有可能的退路!刀光闪烁,弩箭上弦的机括声冰冷刺耳!
宁川瞳孔紧缩!对方人数占优,装备精良更有军用劲弩!
训练有素,且占据地利,自己孤身一人,地形不熟,还暴露在空旷地!硬拼只有死路一条!唯有利用复杂的地形周旋,制造混乱,伺机突围!
电光火石间,他己做出决断!身体如同猎豹般向侧后方一块巨大的、布满裂缝的矿渣石后翻滚!
“咄!咄!咄!”
几支弩箭追着他的身影狠狠钉在岩石上,火星西溅!
宁川背靠岩石,喘息未定,左手己闪电般摘下背负的牛角硬弓,右手三支雕翎箭瞬间搭上弓弦!弓开如满月!听声辨位!
“嗖!嗖!嗖!”
三道乌光如同索命的闪电,撕裂昏暗的暮色,带着宁川满腔的怒火与杀意,精准无比地射向三个从不同角度包抄而来的黑衣人!
“呃啊!”
“噗!”
惨叫声与利刃入肉的闷响同时响起!一个黑衣人被一箭穿喉,哼都没哼一声便扑倒在地!
另一个被射中右臂,钢刀脱手,惨叫着翻滚!第三箭被领头的黑衣人用刀奋力格开,震得他手臂发麻,眼中露出惊骇之色!
宁川一击得手,毫不恋战!趁着对方阵脚微乱、弩箭需重新上弦的宝贵间隙,他如同矫健的猿猴,猛地从藏身巨石后窜出,不是冲向敌人,而是扑向侧面一处陡峭的、堆满嶙峋怪石的矿渣斜坡!他要利用复杂的地形甩开追兵!
“妈的!放箭!别让他上坡!”
领头的黑衣人又惊又怒,厉声吼道。他没想到宁川的箭术如此恐怖,反应如此迅捷!
弩箭如雨点般射向宁川攀爬的背影!
宁川将身法施展到极致,在陡峭湿滑、布满尖锐碎石的山坡上腾挪闪避,险象环生!
碎石簌簌滚落,一支弩箭擦着他的小腿飞过,带起一溜血花,火辣辣的疼痛传来!他闷哼一声,动作却丝毫不敢停顿!
眼看就要冲上坡顶,前方却赫然是一道深不见底、黑黢黢的废弃矿坑!
陡峭的坑壁如同刀削斧劈,下面一片死寂的黑暗,仿佛通向地狱!退路己绝!
“哈哈!小子!天要亡你!看你往哪跑!”
身后的追兵狞笑着逼近,弩箭再次锁定了他。
前有深渊,后有追兵!十步之遥,死神镰刀己然挥起!
宁川站在矿坑边缘,劲风吹拂着他染血的衣襟。
他回头看了一眼逼近的、面目狰狞的追兵,又看了看脚下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渊。眼中闪过一丝疯狂决绝的光芒!
没有怒吼,没有犹豫!
在追兵弩箭即将离弦的刹那,宁川猛地一咬牙,纵身一跃,如同一只扑向火焰的飞蛾,决绝地跳入了那深不见底的黑暗矿坑之中!
“他跳下去了!”
“该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下去搜!”
黑衣人头领气急败坏地冲到坑边,对着深不见底的黑暗怒吼。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坑底传来的、空洞呜咽的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