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川失魂落魄地走出济世堂,云州城璀璨的灯火在他眼中只剩下一片模糊的光晕。
天启城、皇宫秘库、太医院、皇室专享…这些词如同冰冷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上,几乎要将他压垮。
唯一的希望,竟在那遥不可及、壁垒森严的九重宫阙之内!他一个小小的边军都尉,连靠近天启城都是奢望,遑论染指皇室秘宝?
刺骨的寒风刮在脸上,却远不及他心中的冰冷。溪儿苍白枯槁的脸庞在眼前不断闪现,张婶绝望的哭声在耳边萦绕。
难道…真的只能眼睁睁看着妹妹在痛苦中走向生命的终点?不!绝不!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哪怕要闯刀山火海,他也要去搏一搏!只是…路在何方?
绝望中,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微弱的萤火闪现:
药!即使没有赤阳草,也要想办法稳住溪儿的病情!拖下去!拖到他能找到一线生机为止!
这个念头给了他最后一丝行动的力气。他不再像个游魂般在街上飘荡,而是强打起精神,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开始在云州城寻找最好的郎中。
他一家家打听,专找那些门庭若市、口碑极佳的大医馆。
最终
他找到了“安和堂”的陈悬壶陈老先生。陈老先生须发皆白,眼神却清亮有神,是云州城治疗寒症杂症最有名的圣手,诊金也极为高昂。
宁川几乎花光了薛延赏赐的所有银钱,又典当了身上那把他晋升什长时发的佩刀,才凑足了请陈老先生出诊的费用。
济世堂,雅间内。
珠帘轻晃,紫衣女子萧令仪己移步至窗边,望着宁川消失在长街尽头的、落寞而决绝的背影。
昏黄的灯光勾勒出她清丽绝伦的侧颜,眼神深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侍女秋棠悄无声息地来到她身后,低声道:
“小姐,人己经走了,看方向,像是去了安和堂那边。”
萧令仪微微颔首,并未回头,声音清冷如昔:
“秋棠,刚才那年轻人,自称宁川?”
“是,小姐。他亲口所言,为救其妹宁溪,身患寒骨症。”
“宁川…”
萧令仪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窗棂:
“这个名字,还有‘寒骨症’…你不觉得耳熟么?”
秋棠眼中精光一闪,显然早己有所联想:
“小姐英明。前些日子,兵部转呈御前的北疆铁脊关战报中,薛延将军特别提及一人,于守城血战中表现卓绝,临危突破箭术至高级之境,一弩三杀,力挽危局,被薛将军破格擢升为神臂营都尉。其名,正是宁川!籍贯,铁脊关下苦水镇!”
萧令仪转过身,烛光在她清冷的眸子里跳跃:
“果然是他。薛延在奏报中对此子评价颇高,称其‘心志坚韧,可堪造就’,更言其参军是为救身染恶疾的幼妹。当时只觉是个重情重义的边军勇士,未曾想,这恶疾竟是…寒骨症。”
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命运的巧合感。
“小姐,您刚才为何…?”
秋棠有些不解。小姐明明知道赤阳草几乎只存在于皇室秘库,告诉那宁川,不过是让他更加绝望罢了。
萧令仪走回桌边,端起微凉的茶盏,目光落在袅袅升起的水汽上:
“其一,他既问到,告知实情,免其徒劳奔波,亦是慈悲;其二……”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太子哥哥如今在朝中处境微妙,二皇兄咄咄逼人。
杨庭是太子哥哥的臂膀,薛延是杨庭的利刃。
这宁川,是薛延亲手提拔、寄予厚望的年轻将领。
他这份为妹求药的至诚之心,这份在绝境中迸发的勇毅,或许…值得留意。”
秋棠恍然:
“小姐的意思是…?”
“查!”
萧令仪放下茶盏,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两件事。第一,详查苦水镇宁溪,她的寒骨症起于何时,症状如何,目前状况。第二,查宁川此人底细,越详细越好,尤其是他入伍前后的经历。此事需隐秘,让‘青影’去办。”
“是,小姐!属下这就去安排!”
秋棠神色一凛,立刻领命。
她明白,小姐对这个叫宁川的边军都尉,是真的上了心。这既可能是一份对忠勇之士的欣赏,也可能…是为太子殿下在边军中埋下的一颗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