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备府外的寒风让宁川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
副都尉…暂代都尉…压力与茫然交织。
“宁…宁都尉？”
王犇迟疑的声音响起，带着敬畏。
“王犇”
宁川看着仅存的老部下，心头暖意酸楚：“还是叫我头儿吧”
他拍拍王犇肩膀：“走，去看看咱们…神臂营。”
神臂营驻地，一片破败死寂。残垣断壁，血迹斑斑；不足两百名士兵，大多带伤，神情麻木，眼神空洞。
装备残破不堪，完好的弓弩箭矢寥寥无几。绝望的气息弥漫。
宁川的到来引来复杂目光：惊讶、怀疑、期待，还有…轻视。一个年轻的前什长，凭什么？
宁川推开王犇搀扶，忍痛站首，目光扫过袍泽：
“兄弟们！我是宁川。薛延将军令，由我暂代神臂营都尉之职！”
议论声起。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宁川声音提高，带着坦诚：
“论资历，我不如很多兄弟。论官职，几天前我还是什长。薛将军为何选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周烈都尉殉国了！我们死了很多兄弟！王魁、李小树…还有很多兄弟，倒在了关墙上！”
声音哽咽，场下士兵眼神黯淡。
“他们为什么死？”
宁川声音陡然锐利：
“因为蛮族！也因为…我们饿着肚子打仗！箭不够利！甲不够厚！”
他指向破损装备：“郑通送来的，是帮凶！”
提到郑通和劣质军需，士兵眼中燃起压抑的怒火悲愤。
“郑通死了！‘畏罪自尽’！”
宁川声音冰冷嘲讽：
“但这事，没完！朝廷会查！我们要做的，不是怨天尤人，等死！”
他目光坚定：
“铁脊关还在！玄甲军帮我们打退了蛮子，但不会永远守在这里！这座关，最终要靠我们自己守！靠我们这些活下来的人！神臂营的旗，不能倒！周都尉和兄弟们的血，不能白流！”
“薛将军给了我十天！十天！我要看到一支能重新拉弓上弦的神臂营！我知道这很难！缺人！缺装备！缺药材！缺粮！”
宁川声音决绝：
“但再难，难不过守城那几天！再难，难不过看着兄弟倒下！”
他指向关墙：
“蛮子还会再来！下一次，我们拿什么守？拿眼泪抱怨吗？不！拿起弓箭！磨利刀枪！告诉蛮狗，铁脊关，打不垮！”
话语粗粝，却砸在士兵心上。麻木的眼神有了变化，悲痛中燃起微弱的火苗。
“现在！”
宁川下令：“还能动的，听令！第一，王犇！”
“在！”
“暂代什长，带十名伤势最轻、行动无碍的兄弟，清点营中所有尚能修复的弓弩、箭矢、甲胄！登记造册！”
“是！”
“第二，刘老哥！”宁川看向刀疤老兵。
“在！”
“带懂行的兄弟，负责修理弓弩！材料不够，去找吴锋或孙振都尉！就说薛将军令！十天内，我要至少一百张硬弓，三十架神臂弩能用！”
“是！都尉！”
“第三，所有轻伤员，清理营地，搭建临时营房，收集可用木料石料！”
“是！”
“第西，重伤员，安心养伤！你们的任务，就是好起来！”
宁川看向担架，语气放缓。
命令下达，目标明确。死寂被打破。人群开始动起来：清点、修理、清理…动作虽缓，眼中伤痛仍在，但绝望感被驱散了一些，代之以茫然的求生本能。
宁川毫无轻松，困难接踵而至。
找孙振要材料，孙振一脸为难：
“宁都尉，非我不给！实在是无米下锅！郑通那批‘军需’…唉！薛将军带来的主要是粮药和新兵。弓弦、牛筋、硬木料、精铁箭头…这些专用料，库存早空了！新的运来需时日！”
宁川心沉，无料，巧匠难为。
但除了材料的问题之外，宁川知道最大的问题有两点，一是兵员的问题，原有八百，现存不足两百；新兵在路上，皆为新丁，训练成合格神臂手非朝夕之功。
第二也是最大的难题便是士气！一次动员难消深埋的伤痛与恐惧，士兵看他的眼神，依旧疏离怀疑。
几天不眠不休。宁川忍肩伤，亲自参与清点、搬运，向刘老哥请教，笨拙地尝试修弓。
手生引得年轻士兵偷笑，他不在意，需融入，需让士兵看到决心。
傍晚，宁川正与弓弦较劲，吴锋带人走来。
“宁都尉，忙着呢？”
吴锋看着宁川的油污汗水，眼中闪过一丝认同。
“吴都尉！”宁川起身行礼。
“免礼”
吴锋指着身后精瘦军官：
“骁骑营斥候队正张锐。薛将军知你营缺斥候，特调拨张队正及麾下十名精锐斥候，暂归你指挥，负责关外侦测及新兵侦训。”
“多谢薛将军！多谢吴都尉！”宁川大喜。
“还有”
吴锋示意士兵抬上箱子：
“将军特批：上等柘木料五十根，牛筋一百条，精铁箭头五百枚，省着用！”
看着急需的材料，宁川眼眶发热，薛延在支持。
“薛将军让我带话”
吴锋肃然：“十天之期，还剩五天，神臂营能否站起来，看你的了，别辜负将军信任，别辜负…死去的兄弟。”
宁川挺首脊梁：
“请将军放心！请吴都尉放心！宁川…必竭尽全力！”
送走吴锋，营地因材料到来有了生气。宁川疲惫的脸上露出微弱希望。路难，非绝路。
他走到角落，望关外暮色，掏出桃木箭簇紧握。
“王魁，小树…大家…等我”
他低语：“我会带神臂营活下去！赤阳草…也定会找到！”
暮色中，他年轻坚毅的身影，如铁脊关新生的基石。妹妹宁溪在苦水镇的等待，王魁临终托付的“虎头”，都沉甸甸地压在他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