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丝斜斜掠过长春宫的飞檐，将朱漆廊柱洗得发亮。小燕子攥着刚采来的芍药，蹦蹦跳跳地往内殿跑，发间的绒花随着步伐轻轻晃动。还未跨进门槛，富察皇后带着怒意的声音便清晰地传入耳中："那个野丫头，成天就知道惹是生非！"
手中的花束"啪嗒"坠地，花瓣散落在青石板上。小燕子怔怔地站在原地，只觉耳边嗡嗡作响。雨水顺着屋檐滴落，一滴冰凉的水珠正巧砸在她滚烫的脸颊上，混着突然涌出的泪水滑进衣领。她死死咬住下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抵不过心口传来的阵阵钝痛。
殿内，永琮永琏兄弟俩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永琮手中的拨浪鼓"咚"地掉在地上，他下意识看向门口，正撞见小燕子失魂落魄的模样。"皇额娘！"永琏猛地站起身，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您方才说的是......"
"还不是安宁！"富察皇后将奏折重重拍在案上，胸口剧烈起伏，"昨日带着西公主爬树，今日又把御书房的墨汁泼在御史大夫身上！若不是看在她一片天真......"她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顺着永琏惊恐的目光，她终于看到了立在雨幕中的小燕子。
少女单薄的身影在风雨中微微颤抖，粉色旗装早己被打湿，紧紧贴在身上。她首首地望着殿内的皇后，那双往日总是亮晶晶的眼睛此刻布满血丝，盛满了不敢置信的哀伤。"原来......在皇额娘心里，我永远都是个野丫头。"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利刃，划破了凝滞的空气。
富察皇后如遭雷击，手中的茶盏"当啷"坠地，碎瓷片溅起的水花沾湿了裙裾。她张了张嘴，想要解释那只是一时气话，可迎上小燕子绝望的眼神，所有话语都哽在了喉间。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初见时脏兮兮的小乞儿，在她病榻前彻夜守着的小身影，还有每次闯祸后带着讨好的笑容......
"妹妹！"永琮哭喊着扑过去，却被小燕子躲开。她后退几步，踉跄着扶住廊柱，嘴角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永琮，别碰我这个野丫头。"转身时，发间的绒花被风卷走，飘飘荡荡落进了雨帘。
长春宫陷入了死寂。富察皇后跌坐在椅子上，怔怔地望着满地狼藉。方才的怒火早己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懊悔与恐慌。她想起小燕子每次撒娇要她梳头时的亲昵，想起深夜里那碗特意为她温着的羹汤，想起那声甜腻腻的"皇额娘"......而如今，那些温暖的过往，都被自己一时的气话碾碎了。
永琏握紧拳头，看着母亲失魂落魄的模样，又想起妹妹离去时决绝的背影，突然觉得胸口发闷。"皇额娘，"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您怎么能......"话未说完，己转身追了出去。
雨越下越大，小燕子漫无目的地在宫中走着。雨水混着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想起入宫后的点点滴滴，原来那些宠爱与欢笑，在"野丫头"三个字面前，都显得如此不堪一击。路过御花园时，她恍惚又听见晴儿的笑声，看见紫薇温柔的眉眼，可此刻，她只想逃离这个让她满心伤痕的地方。
富察皇后失魂落魄地站在长春宫门口，望着空荡荡的雨巷，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她想起太医曾说，小燕子幼时受过寒，最经不得雨淋，可如今......"备轿！"她突然转身，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本宫要去找安宁！"
暮色渐浓时，永琏在冷宫附近的角落里找到了蜷缩成一团的小燕子。少女浑身湿透，嘴唇发紫，发间还沾着草屑，却固执地不肯回去。"妹妹，"永琏蹲下身，声音哽咽，"皇额娘不是故意的......"小燕子抬起头，眼神空洞得让人心疼："哥，我好累，我想回济南，回那个没有人叫我野丫头的地方。"
雨幕中，富察皇后的轿子匆匆赶来。她跌跌撞撞地跑下轿，在看到小燕子狼狈模样的那一刻，只觉心如刀绞。"安宁......"她颤抖着伸出手，却在触及少女冰凉的肌肤时，泪水决堤而下，"是皇额娘错了，皇额娘再也不会......"
小燕子看着皇后满是懊悔的脸，终于再也支撑不住，扑进她怀里放声大哭。富察皇后紧紧搂着怀中的少女，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对不起"，泪水滴落在小燕子湿漉漉的发间。雨中的长春宫，在这一刻，被悔恨与心疼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