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芳斋的雕花木门被推开时,穿堂风卷着廊下的铜铃发出细碎声响。紫薇原本蜷缩在窗边的身影猛地一颤,看着老佛爷在晴儿搀扶下缓缓踏入,金丝绣鞋碾过青砖的声音,像是碾在她的心尖上。
老佛爷在紫檀木椅上落座,容嬷嬷立刻捧上嵌银丝的茶盏。茶香袅袅升腾间,老佛爷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浑浊的目光扫过屋内狼藉——摔碎的瓷瓶还沾着残花,未干的墨迹在宣纸上晕染成一片乌云。
"当初你娘夏雨荷要是聪明一点,"老佛爷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岁月沉淀的冷硬,"在皇上离开济南大明湖畔的时候就该和皇上一起回宫,也不会有未婚先孕的流言蜚语。"她转动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可她倒好,非要在大明湖畔等皇上回来接她进宫。"
紫薇死死攥着裙摆,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记忆如潮水翻涌:娘临终前咳着血,将泛黄的画卷塞进她手里,说"去找你皇阿玛";第一次在宫门前被侍卫拦下时,金锁哭着求人的模样;还有小燕子被封为固伦公主那日,满朝文武的恭贺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皇上日理万机,哪里走得开?"老佛爷将茶盏重重搁在案上,震得杯盖当啷作响,"后来富察皇后南下时香消玉殒在船上,乾隆哪还有心思管你娘?"她冷哼一声,"富察皇后好歹是皇上的正妻、白月光,你娘却死心塌地等着......"
晴儿垂眸望着手中的帕子,不敢去看紫薇惨白如纸的脸。她记得初见紫薇时,对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总爱穿着月白襦裙在花园里吟诗。可如今,那双曾执笔作画的手,此刻正颤抖着捂住脸庞。
"如果当初夏雨荷聪明一点,跟皇上回宫,"老佛爷的声音愈发尖锐,"皇上也会给个贵人、答应或是嫔的位分。可她呢?首到死还是未婚先孕的流言蜚语,这是她自己作的,怪不了别人!"
"是啊......"紫薇突然发出一声空洞的笑,笑声里带着哭腔,身体顺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如果我娘聪明一点,和皇阿玛回宫,也不会有这些流言蜚语......我也能有一个公主封号......"她捂住脸,指缝间渗出泪水,"都是我娘自己作的,怪不了别人......"
容嬷嬷在旁冷哼:"知道就好!若不是皇上念着旧情......"
"够了!"晴儿突然出声,话出口才惊觉自己失态。她慌忙跪下:"老佛爷恕罪,晴儿只是......"
老佛爷狠狠瞪了她一眼,撑着拐杖起身:"哀家今日把话撂在这儿,若再敢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就别怪哀家不念血脉之情!"她转身离去时,袖口扫落桌上的画卷,那是夏雨荷临终前画的乾隆年轻时的模样,此刻正静静地躺在紫薇脚边。
待众人离去,漱芳斋重归死寂。紫薇爬过去捡起画卷,指尖抚过画中男子的眉眼,突然将脸埋进画布里,压抑许久的哭声终于爆发。窗外不知何时下起雨,雨滴敲打着芭蕉叶,混着她断断续续的呜咽,在空荡荡的宫殿里回荡。金锁从屏风后冲出来抱住她,两人哭作一团,却不知这场用身世编织的牢笼,究竟何时才能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