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在凌晨悄然落下，淅淅沥沥的声响敲打着伊凡凡的窗棂。她蜷缩在被窝里，梦境如同被雨水浸透的宣纸，晕染出层层叠叠的往昔。梦里，二十一岁的自己穿着洁白婚纱，在铺满银杏叶的礼堂里走向万红军，他胸前的枫叶胸针折射着阳光，而现实中的陈明，却化作模糊的虚影消散在风里。
晨光熹微时，伊凡凡睁开眼，枕边陈明的呼吸均匀而绵长。他鬓角新添的白发刺得她眼眶发酸，结婚二十年来，这个男人用沉默的温柔将她妥帖安放，可昨夜梦里那个少年模样的万红军，却像一颗石子，在她平静的心湖掀起惊涛骇浪。她轻轻摸了摸颈间的银杏叶项链——那是陈明去年送的生日礼物，此刻却灼烧着皮肤。
"今天社区有老年人健康讲座，我晚点回来。"陈明系着领带站在玄关，目光扫过她泛青的眼圈，"是不是没睡好？抽屉里有安神茶。"门合上的瞬间，伊凡凡靠在冰凉的门板上，手机在掌心震动，是万红军的消息："老地方，十点？"
河边小广场的石板路还凝着水珠，伊凡凡到时，万红军正倚着栏杆擦拭老式收音机。藏青色风衣下摆被风吹起，恍惚间与记忆里那个军营青年的迷彩服重叠。"天气预报说有雨。"他转身时眼角的皱纹里盛满笑意，却在看清她眼底的疲惫时陡然收敛，"你脸色很差。"
悠扬的华尔兹音乐响起，是柴可夫斯基的《天鹅湖》。万红军的手掌覆上她后背的瞬间，伊凡凡的心跳漏了半拍。舞步滑动间，她闻到他身上熟悉的雪松香，混着潮湿的水汽，将记忆里所有的书信、初吻、还有婚后偷偷写进日记的思念，都勾了出来。
"昨晚我梦到我们的婚礼了。"伊凡凡突然开口，脚尖在石板上划出凌乱的弧线。万红军的引导顿了顿，揽着她腰肢的手却更紧："是吗？我在梦里穿的什么？"他故作轻松的语调里，藏着难以掩饰的颤抖。
雨势突然变大，豆大的雨点砸在收音机上，溅起细碎的水花。万红军眼疾手快地护住她，拉着她跑向桥下。潮湿的青苔味混着河水腥气扑面而来，头顶的雨帘隔绝了整个世界，只剩彼此急促的呼吸声。
"梦里你穿着军装，胸针闪着光。"伊凡凡盯着他风衣上的银色纽扣，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什么，"而现实里......"她想起陈明早起时佝偻的背影，喉咙发紧，"我己经二十年没见过你穿军装的样子了。"
万红军抬手抚去她发梢的雨珠，指腹擦过她泛红的眼角："那年退伍，我把军装叠好收进箱底，就像把关于你的所有念想都锁了起来。"他的声音沙哑，带着岁月沉淀的苦涩，"首到社区重逢，你别着银杏发卡冲我笑，那些以为死掉的心跳，突然又活了过来。"
伊凡凡再也控制不住，扑进他怀里。记忆中的体温和现实重叠，泪水混着雨水滑落。万红军的下巴抵着她发顶，双臂紧紧箍住她颤抖的身躯，仿佛要把错过的二十年时光都揉进此刻的拥抱。
"我好想你。"这句话在心底藏了无数个日夜，终于冲破枷锁。伊凡凡仰起头，睫毛上的水珠晶莹剔透。万红军的目光从她的眼眸，缓缓移到颤抖的唇瓣，喉结滚动了一下："我也是。"
他的吻落下来时，带着秋雨的凉意和积攒半生的炽热。伊凡凡闭上眼，恍惚间回到十八岁那年的老槐树下，初遇时慌乱的心跳，书信里发烫的字句，都在这个吻里重新鲜活。桥外的雨越下越大，冲刷着石板路上未跳完的舞步，却冲不散两人交缠的身影。
当唇齿分开时，伊凡凡靠在他肩头，听着剧烈的心跳声渐渐重合。万红军轻抚她被雨水打湿的长发，在她耳边低语："无论梦里还是现实，我爱的始终是你。"远处传来闷雷，惊飞了芦苇丛中的白鹭，而桥下的世界，只剩下彼此相偎的温度，和那个被秋雨浸润的、美丽而酸涩的旧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