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的秋天,银杏叶将社区染成一片金黄。伊凡凡站在文化站的公告栏前,手中的红漆刷子在木板上写下“金秋书画展”几个大字。风卷起她的发丝,颜料不经意间溅在围裙上,晕开点点斑斓。她望着远处的邮筒,心底默默数着日子——距离收到万红军的上一封信,己经过去了整整二十三天。
边疆的信总是带着粗粝的风沙气息。万红军在信里描述着哨所外终年不化的雪山,说自己学会了用冻硬的土豆雕刻小企鹅;也会小心翼翼地夹来一片风干的格桑花,字迹里藏着化不开的思念:“这里的星空很美,可惜你不在我身边。”伊凡凡把每一封信都贴在卧室墙上,床头的地球仪上,边疆的位置被她用红笔重重圈起。
深秋的某个傍晚,文化站突然闯进几个穿军装的人。伊凡凡转头时,正看见万红军摘下墨镜,睫毛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他的迷彩服洗得发白,肩章上落满风尘,却笑得比记忆中任何时候都要灿烂:“小画家,我提前退伍了。”
那天的晚霞格外绚丽。伊凡凡扔掉手中的画笔,扑进他怀里,眼泪沾湿了他胸前的军功章。万红军紧紧搂着她,在她发顶轻声说:“我申请调回驻地了。以后,不用再写信了。”文化站的同事们自发点亮了彩灯,不知谁放起了《月亮代表我的心》,在众人的起哄声中,万红军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里面是枚用弹壳打磨的戒指,粗糙却闪着坚定的光。
1992年春天,他们在社区礼堂举办了婚礼。礼堂的墙上挂满了伊凡凡的画作,每一幅都藏着他们的故事:老槐树下的初遇、军营外的向日葵、信纸上飘落的枫叶。万红军穿着笔挺的军装,胸前别着伊凡凡亲手绣的银杏叶胸针,在众人的掌声中,郑重地为她戴上了真正的钻戒。“以后换我给你当模特。”他在她耳边低语,“画一辈子都不够。”
婚后的日子平淡却温暖。万红军在社区帮忙整理文件,伊凡凡继续教孩子们画画。清晨,他们会手牵手去菜市场,万红军挑最新鲜的蔬菜,伊凡凡则蹲在路边买老爷爷的栀子花;傍晚,他们坐在阳台上看夕阳,万红军读报,伊凡凡画画,偶尔相视一笑,胜过千言万语。
1994年夏天,伊凡凡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儿女。产房外,万红军急得来回踱步,当听到婴儿的啼哭时,这个在战场上从未掉过泪的男人,红着眼眶小心翼翼地抱起两个孩子说:“小宝贝,你妈妈真了不起。”女儿继承了伊凡凡的艺术天赋,三岁就能用蜡笔在墙上画出歪歪扭扭的全家福;儿子却更像万红军,总爱摆弄玩具枪炮,把客厅弄得像战场。
1999年春天,万红军通过公务员考试,成为了市政府的文字工作者。他的公文依然写得漂亮,却多了几分温度。他会在报告里加入伊凡凡教孩子们画画的案例,会用诗意的语言描述社区的变化。而伊凡凡也在文化站办起了个人画展,展出的第一幅画,就是多年前画在速写本上、那个模糊的双人背影,如今己被填满了细节——穿着中山装的男人,扎着马尾的女人,他们的手紧紧相牵。
岁月在他们脸上刻下痕迹,万红军的鬓角染了白霜,伊凡凡的眼角添了细纹,却依然保持着年轻时的浪漫。每个结婚纪念日,万红军都会送伊凡凡一束向日葵;伊凡凡则会为他画一幅肖像,记录下他不同时期的模样。他们的儿女渐渐长大,家里的相册越来越厚,每一张照片里,都有他们相视而笑的身影。
当满头白发的伊凡凡坐在摇椅上翻看泛黄的信件时,万红军总会端来一杯温热的桂花茶,坐在她身边轻轻摇晃着椅子。窗外的老槐树又开花了,花瓣落在他们交叠的手上。“还记得我们的第一封信吗?”伊凡凡转头问他。万红军笑着点头,伸手拂去她发间的花瓣:“记得,你画的速写里,藏着我看不懂的心事。”
夕阳的余晖洒进房间,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在时光的长河里,那些年少时的心动、书信中的思念、生活中的琐碎,早己酿成了最醇厚的酒。他们用一生的时光,把爱情写成了一首隽永的诗,在岁月的流转中,白首不离,岁岁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