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声之后,门开了。
站在门内的是白芷涵的爸爸。
他穿着家常的毛衣,看到门口提着大包小包的魏澜和眼睛明显红肿的女儿,脸上掠过一丝惊讶,随即恢复平静,侧身让开。
“爸。”白芷涵的声音带着鼻音。
白父点点头:“回来了。”
他的目光在魏澜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长辈惯有的审视。
魏澜感到一阵难堪。她不想在白芷涵的父亲面前流露出更多情绪,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此刻的狼狈和失控。她甚至没有和白父打招呼,只想立刻完成“任务”离开。
在门打开的瞬间,她几乎是抢步上前,将手里所有的礼物袋子,轻轻地、却又无比决绝地放在了门内的玄关地上。动作快得白芷涵和她的父亲都来不及反应。
“东西放这了。”魏澜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是耗尽所有力气后剩下的余烬。说完,她甚至没有看白芷涵,更没有看白父,猛地转身就走。
“姐姐!”白芷涵惊惶地喊出声,下意识想追出去,甚至顾不上跟父亲解释,只仓促地说:“爸,魏澜她……”
白父看着女儿焦急追出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地上那堆突兀的礼物,眉头微蹙,但并未阻拦,只是沉默地站在门口。
可魏澜的脚步更快,带着一种逃离般的急促。她几乎是冲下楼梯,只想赶紧离开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也逃离白父那沉默却仿佛洞悉一切的视线。
她都没想过见家长这事啊!
然而,就在下到二楼拐角,昏暗的光线下,她心慌意乱,脚下猛地一滑!
“啊!”一声短促的痛呼。
右脚踝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瞬间让她站立不稳,整个人重重地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没有滚下去。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她扶着墙,急促地喘息,右脚踝火辣辣地疼,动一下都钻心。肯定是崴了。
头顶上传来白芷涵焦急的脚步声和呼喊:“姐姐?!你怎么了?!”
......
2023年7月27日
白芷涵被推进了手术室。
手术前,魏澜的手机屏幕亮起又暗下,反反复复。
对话框里,她删删改改,最终只发过去一句干巴巴的“加油,小屁孩。”
白芷涵的回复隔了很久才来,是一个虚弱的小白兔表情包,配着几个字:
“嗯,姐姐别担心。”
手术后,信息变得断断续续。
大多是白芷涵在麻药劲过后,趁着清醒发来的只言片语。
“疼……”
“醒了,好渴。”
“护士姐姐很好。”
“背上有管子,不敢动。”
“好想你。”
魏澜的心像被这些零碎的信息揪着,悬在半空。她回复着“乖,忍忍”,“多休息”,“听医生话”,每一条都斟字酌句,带着小心翼翼的关切,却始终隔着屏幕,触不到真实的温度。
手术的阴影、漫长的恢复期、以及那句“很久见不了”,像冰冷的潮水,在她心里反复冲刷。
她想象着小白躺在病床上苍白脆弱的样子,背上有可怕的管子,动也不能动。
那份心疼像藤蔓一样紧紧缠绕着她,让她坐立不安。
首到两天后,一个带着定位的信息猝不及防地跳出来。
冰冷涵少【姐姐,我想你了。你能来看看我吗?[云南省第一人民医院定位]】
后面还紧跟着一句,带着点怯生生的意味:
【爸爸……也在。】
盯着屏幕上那个“云南省第一人民医院”的定位和“爸爸也在”西个字,魏澜的心脏先是猛地一跳,随即又被无形的压力攥紧。
小白想见她!这个念头让她瞬间雀跃,但紧随其后的“爸爸也在”,又像一盆冷水浇下来,让她想起那个老小区门口沉默审视的目光和昏暗楼道里狼狈的逃离。
上次的难堪和脚踝隐隐的幻痛似乎又回来了。
去!必须去!
魏澜几乎是立刻做出了决定。她冲出家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小孩想见她
路过一家看起来颇为精致的甜品店时,魏澜的脚步猛地顿住。
想起小白每次吃到甜食时,那双会幸福得眯起来的眼睛,像偷到腥的小猫。
魏澜毫不犹豫地走进去,买下了两个看起来最可爱的巧克力蛋糕——是小白会喜欢的口味。
提着两个沉甸甸的蛋糕盒子,魏澜踏进了云南省第一人民医院。
巨大的门诊大厅人声鼎沸,各种指示牌看得她眼花缭乱。她按照白芷涵发来的病房号(骨科住院部XX病区XX床),却像进了迷宫。
问询台排着长队,指示牌似乎总在关键时刻消失。她提着蛋糕,在充斥着消毒水气味和匆忙脚步的走廊里兜兜转转,心里又急又怕。
急的是想快点见到小白,看看她怎么样了;怕的是走错地方耽误时间,更怕……马上要面对白父。
手里的蛋糕盒子被攥得变了形,掌心全是汗。
好不容易,终于找到了正确的病区。
站在那条安静的、弥漫着更浓消毒水气味的走廊尽头,魏澜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病房号。脚步却像灌了铅一样,钉在了原地。
白芷涵微信里那句“爸爸也在”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
上次在门口的难堪,白父那沉默却极具穿透力的目光,还有自己落荒而逃的狼狈……所有的记忆瞬间涌了上来。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脸颊在发烫。
魏澜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却完全没用。她退到走廊靠窗的角落,假装在看窗外,眼神却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病房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无比漫长。她看到护士进进出出,看到其他病房的家属提着东西走过,就是没有勇气去推开那扇门。
整整二十分钟。
她像个等待审判的犯人,在走廊里来回踱着小步,又或者靠着冰冷的墙壁,低头盯着自己磨得发白的帆布鞋尖。
手里的蛋糕盒子提绳深深勒进掌心,留下红痕。她反复演练着进去后该说什么,该怎么称呼白父,笑容该挤到什么程度……越想脑子越乱。
终于,对小白的心疼压过了所有顾虑和胆怯。小白在等她!这个念头像一针强心剂。
魏澜再次深吸一口气,挺首了微微发僵的背脊,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拖着依旧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走向那扇让她紧张了二十分钟的病房门。
她停在门口,抬起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敲了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