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雪在宫道上结出冰棱，金锁踩着满地碎玉般的月光，首首迎上福伦阴沉的目光。这位军机大臣方才匆匆赶来，为的是质问女儿赐婚一事，却不想在贞和居门口，撞见了意料之外的人。
"福大人深夜造访，是为令郎的婚事？"金锁垂眸行礼，袖口暗绣的并蒂莲纹若隐若现。她看着福伦腰间那枚雕琢繁复的玉带扣，突然想起前世他坐在太师椅上，冷眼看着自己被赶出福府的模样。
福伦捏着翡翠鼻烟壶的手微微发颤："金尚宫可知自己在做什么？和静郡主出身草莽，如何配得上我福尔家？"话音未落，屋内突然传来柳红的暴喝："什么草莽？姑奶奶在西北战场上杀的敌人，比你吃过的饭还多！"
金锁抬手示意柳红噤声，转而首视福伦布满血丝的眼睛："大人可知，三个月后西藏土司会派女儿赛娅入京？"她刻意放缓语速，看着对方瞳孔骤然收缩，"那位公主生性好武，点名要与大清最英勇的儿郎联姻。"
夜风卷着雪粒扑在脸上，福伦踉跄半步扶住廊柱。他当然记得密报里那个骑射无双的藏族公主，更记得皇上近日在朝堂上对尔泰的赞赏。若真让赛娅看上...他不敢再想下去。
"前世，二少爷正是远嫁西藏的驸马。"金锁压低声音，袖中藏着的前世记忆化作刀刃，字字见血，"冰天雪地的高原，他再没能回来看一眼学士府的海棠。福晋哭瞎了双眼，而大人...在丧子三年后，被政敌弹劾至死。"
福伦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鼻烟壶"啪嗒"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想起昨夜尔泰房里亮起的孤灯，想起儿子抚摸柳红送的玉佩时温柔的眼神。原来那些他以为的年少轻狂，竟是命运的伏笔。
"所以金尚宫就擅自安排赐婚？"福伦的声音沙哑得可怕，"你凭什么断定，我的旨意就是最好的结局？"
"就凭这个。"金锁突然从怀中掏出一卷泛黄的家书，墨迹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暗红，"这是前世尔泰临终前写的绝笔信，字字泣血求您莫要为了家族牺牲他。"她看着福伦颤抖着接过书信，故意忽略了自己咬破指尖伪造血渍的细节，"大人若不信，大可去问令郎对和静郡主的心意。"
屋内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紧接着尔泰冲了出来，发冠歪斜，眼中满是血丝："阿玛！我喜欢柳红，我不想像大哥那样，一辈子困在朝堂的算计里！"少年身后，柳红举着断成两截的茶杯，耳朵通红："谁、谁要你喜欢了！不过是看你打架还凑合..."
福伦望着儿子眼底从未有过的炽热，又低头看着信纸上熟悉的字迹，仿佛被抽走了全身力气。他突然想起尔泰幼时，总爱缠着自己讲边关的故事，那时的孩子眼里，满是对沙场的向往。
"金尚宫倒是好手段。"福伦终于开口，声音疲惫得像是老了十岁，"可你如何保证，柳红能护得住尔泰？"
金锁望向远处和亲王府亮起的灯火，那里小燕子正带着柳青练夜战。她轻笑一声，发间银簪折射出冷光："大人别忘了，和亲王的义子是威远将军，义女是和静郡主。"她顿了顿，意味深长道，"更何况，还有我这个尚宫，会看着他们白头偕老。"
雪不知何时停了，黎明前的黑暗中，福伦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他望着儿子与柳红并肩而立的剪影，突然想起金锁那句"帮你留住儿子"。或许，这一次，他真该放下门第之见，让孩子们走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