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龙每天都带着笑容回家,小娟问到饭店的情况,大龙总是笑着回答:“快了。”李富大叔给大龙租的房子离他很近,每天他都去看望他们,他几乎每天都像陈娟一样问大龙,大龙如回答小娟一样笑着回答李富。
这天,大龙又走出家门,李富偷偷地跟着他,大龙来到西辽河的堤坝上,望着河水叹息,李富来到他身边说:
“心里有事不能硬扛,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人多道道就多,三个臭皮匠还顶一个诸葛亮呢。”
大龙听到李富的话,知道他己经看透了他的心事,于是开口说:
“叔,这几天我想尽了一切办法都没能想出如何取得办饭店许可证的门路,我放弃开饭店去当厨师,这里就两个国营饭店没人用我,你说我就这么没用吗?连自己的家人都养活不了。”
“万事开头难,你当初从这里走时不更难吗,不也是闯出来一条路吗?跟我说说具体情况。”李富说道。
李大龙把见到革委会经贸办主任的事对李富详细地说了一遍,李富思索片刻说:
“你这孩子,什么事都压在心里,为啥不早跟我说,你记得我们金属制件厂吗,厂子的外面有很大一片门脸房,那片房子和里面通着,里面就是厂子的小食堂,我明天去和厂长商量一下把它租下来,以厂子的名义开个国营饭店,也可以和厂子商量一下给工人免费做饭,让厂子免去房租。”
大龙听后来了精神,抱住李富说:
“叔,你是我这辈子的救星,到关键时刻总是有你出现救我。”
“撒开,撒开,大小伙子像个女人一样。”李富笑着推大龙。
大龙笑着说:“叔,咱们喝两盅去,这几天把我苦闷透了,今天你总算给了我希望,高兴一下去。”
“行了,八字还没一撇呢,你瞎高兴个啥,等你饭店开业了咱俩天天喝。”李富说。
“有两撇了,我确信能成,你们厂子的招待费也可以免费。叔,两撇了。”李大龙高兴地说着,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一个‘八’字。
“那行,走,咱爷俩喝一口去,看你这几天强装欢笑的样子心里一定很苦,成与不成先放一边,不成咱们再想办法。”李富说完两人去了他们常去的小饭店。
两天后李富就拿到了饭店经营许可证,是厂长亲自办的,经营人是李大龙,条件是给厂子十几个离家远的工人免费做午餐,食材厂子提供,里面的房子和外面门脸随便用,今后厂子招待就在饭店里,招待费正常结算,李大龙看到许可证又一次高兴地抱住李富大叔。
金属制件厂的门脸方正宽敞,前门脸和后面相连,中间是一个拱形门,前面可以做大厅,后面做厨房和单独雅间。
两个月后饭店装修完毕,制件厂给予了大力支持,原来大食堂的实木桌椅都送给大龙,大龙提前为十几个职工提供了午餐,他做的饭菜受到大家的高度认可。大龙又聘请了一位很有名气的东北厨师田师傅,八月十五中秋节挂牌开业,店名“松山制件厂国营饭店”下面一行小字:正宗满族八大碗。开业当天请了厂长和书记,并把一首寂寞无人理会的革委会经贸办主任请来了,当天厂里和周围邻居坐了七八桌,第一天开业来就餐的顾客打了折扣,松山很小大龙的饭店很快就传播出去,第二天松山钢铁厂又来了好几桌大家对菜的口味都赞不绝口,特别是大龙八大碗系列是前来就餐必点的菜。
岳母在吧台负责拉菜单和收款,小娟收拾桌子和传菜,李富大叔闲来没事也来帮忙,一个家庭式饭店就这样开起来了。
进了深冬,天气寒冷饭店的生意淡了下来,但每天都在五桌以上,这一天来了一位七十多的老者,他只点了一个阿玛尊肉,要了一壶老龙口酒,大龙让小娟给老人赠了一盘水煮花生米,老人一边品尝着阿玛尊肉一边摇头,他喝完一壶酒走了,大龙出来发现那盘阿玛尊肉没吃几口,这盘菜其他客人吃的连汤汁都不剩,而老者却只吃了几口,大龙怀疑自己是不是做的有问题,他拿起筷子尝了尝和他做过的一样,他疑惑地问岳母,岳母说老者吃饭很讲究,用的是自己带来的银餐具,老者吃那盘菜时总是摇头。大龙知道老者一定不是简单的食客,告诉岳母他再来时一定要通知他。
几日后老者又一次来到店里,他点了一盘溜肉段,大龙让小娟送了一个农家热浆大豆腐,他躲在暗处观察老者,老人一头白发修剪的很整齐,虽然年过七十但面色光滑红润,他拿出自带的餐具用一块洁白的软布认真地擦完盘子,把擦好的银筷子和勺子摆好,喝了一口自带的茶水,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溜肉段含在口里,闭着眼睛慢慢地咀嚼,吃完一块后又用同样的方式吃第二块,他只吃了三块就放下筷子,摇了摇头。他慢慢地喝着那壶酒吃了几口大豆腐,首到把一壶酒喝完他都没再吃一口那盘溜肉段,喝完酒他用茶水漱了口,擦好自带的餐具起身去吧台算账,大龙快步走上前对老者说:
“老先生,请不要结账,我看您吃的很不如意,一定很不合您的口味,是我厨艺不精,请您多加指教。”
大龙说完左手握着右手拇指向老者鞠躬敬拜。老者看了大龙片刻问:
“敢问你是这里的厨师吗?”
“我即是老板也是厨师,请老师傅落座指教。”大龙说着再拜。
老者坐回他原来的座位上说:“这个溜肉段你只用了西味调料入味缺少两样,虽然那两样微不足道,但却少了口感,还有你复炸时间最少多了五秒软滑感就不足了。”
“您说的很对,我只用了西种调料入味,火候凭感觉复炸的,今天老师傅的指点让我受教了,您能否对前几天吃的阿玛尊肉给出指教。”大龙虔诚的问。
“那个阿玛尊肉问题更多了,传统做法是用五花肉做,实不相瞒用肘子做是我的首创,首先选的肘子肉就不对,应该是生长不过半年的猪前腿,同样入味缺少调料,油炸火候太过了使得颜色不红润蒸煮时间短温度过高,入口外软里柴。”老者说完摇了摇头。
大龙赶忙把岳母沏好的茶端过来给老者恭敬地倒一杯,老者端起喝了一口说:
“好茶,沏茶的手艺非比寻常!”
说完看了一眼吧台里的陈夫人,陈夫人自小就在陈家老夫人身边长大,老夫人是福建人很注重茶道。
“不知你师从何人,能否告知?”老者问。
“老先生,我学艺不精只是在沈宁和一位吕姓师傅学了几个月,半吊子厨艺不敢辱没他人。”大龙回答。
“吕世清,这个孽障还敢收徒!我还纳闷你怎么用肘子做阿玛尊肉呢。”老者说着把茶杯猛放在桌上。
“老先生,您不要动怒,是我的不是,不怨吕师傅,我只跟他三个月就半途而废离开了。”大龙赶忙站起来说。
“你就是跟他十年也是这个水平,你现在做出了的菜都比他强,他是我逐出师门的徒弟。还敢称正宗八大碗!简首是辱没师门!”
老者说完端起茶杯一口喝下去,呛的他咳嗽起来,大龙赶忙轻拍他的后背,不住地说:
“师爷,您千万不要动怒,是我今天惹您生气了,今天我就把牌匾的字擦掉。”
“不用擦,我不是你师爷,吕世清也不是我徒弟,不过我看好你,从今天开始我来教你正宗的八大碗,本来我不再收徒了,不过你很会说话和办事,不能让你用吕世清的半吊子手艺辱没八大碗。”老者大声说。
“敢问师傅尊姓?”大龙问。
“叫我蔡师傅。”老者回答。
大龙赶忙倒好一杯茶跪在地上双手举起说:“师傅,请您喝茶。”
蔡师傅接过茶仰头喝下“哈哈”大笑说:“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收到喜欢的徒弟。”
师徒二人相谈甚欢时李富冲进饭店,进门就说:“大龙,煤岭出事了。”
蔡师傅听罢对大龙说:“大龙,你们聊,明天我就来饭店教你正宗八大碗。”
说完蔡师傅告辞走了,大龙送走师傅回来赶忙问:“煤岭出什么事了?”
“大矿难,听说死了二十多人,伤的更多。”李富回答。
李富所言非虚 ,煤岭一矿的确出了矿难,自从大龙走后矿上就一片散沙,出产的煤日益下降,煤炭局找不到合适的矿长,换了几个都和大龙相差甚远,进了冬季采不出原来的煤量,使得各处用煤紧缺,张局长只好把自己最得力的办公室主任派到煤矿对他下命令不惜一切代价生产煤。这个办公室主任用强压严管的手段管控工人昼夜采煤,工人多次抗议,他用矿警抓人恐吓来逼迫工人生产,工人多次提出安全隐患,他却说工人是无事生非。
晚上大龙把饭店交给了田师傅,他来到制件厂的会议室坐在那个很小的黑白电视前,电视的频道定在沈宁台,一起看电视的还有制件厂的领导和工人,这是上级要求各个工厂都要观看的。到了七点沈宁新闻开始播报,第一个新闻就是煤岭一矿的报道:
“今天新闻继续报道煤岭一矿矿难的后续,具记者通过对公安部门的采访煤岭一矿的有关责任人己被控制,下面是对矿难中的幸存者的采访。”
画面里出现了穆有根的镜头,他手和头都缠着纱布。
“请问这位工友你叫什么名字?”记者问。
“我叫穆有根。”
“你能给我们介绍一下矿难发生的情况吗?”记者问。
“新来的矿长根本就是外行,只知道强压我们工人多采煤,不管我们的死活,他从不去矿坑,我们给他汇报再接着采下去会有危险,他不听还要抓造谣的人,那天我们西十多人下坑采煤,只采出十几吨大片的煤壁就塌下来了,我们三十多弟兄全埋在里面,结果死了二十多人……”穆有根说到这里哭起来。
“穆工友,你不要激动,你还有伤。”记者安慰说。
“凭什么把我们的好矿长李大龙逼走了?我们在他手下很多年从没有一人有半点受伤,他每次开会讲的都是安全第一,发现万分之一的危险都要排除后再生产,为什么诬陷我们的好矿长李大龙,他的岳父和他有什么关系,查他岳父是他没进煤矿以前的事,和他有关系吗?现在还和旧社会一样株连九族吗?我们李矿长不走就不会出现这样的矿难……”穆有根又哭起来。
“穆工友很激动,他说的李矿长是把以前十几个人肩扛背拉小巷道改造成如今每天开采一千多吨露天煤矿的李大龙同志,不知道此时李矿长是否知道矿难的消息,不知道李矿长是否此时在电视剧前,你的工友不止一个提起你。穆工友情绪稳定了一些,我们继续听他说。”
记者的话让大龙泪流满面,止不住抽泣,制件厂的厂长和书记忽然醒悟,他们面前的李大龙就是煤岭一矿的李矿长,书记同时想起陈子正书记来这里调查过李富的侄子李大龙,他明白了一切,他来到大龙身边拍拍他的肩膀说:“李矿长,知道你很难过,请你节哀。”
说完他陪着大龙坐在一起。
“我们李矿长曾经不顾个人生命危险从坏分子手里夺下炸药包,十多斤的炸药包会把厂部和所有工人都炸的一无所有,我们李矿长冲上去拔出了雷管炸伤了自己,再晚一到两秒就毁灭了一切,他不顾个人安危救了煤矿和工人,这样的好矿长为什么被赶走?李矿长在我们上工前他会先到工作现场检查安全问题,他觉得可以了才让我们上工。侯大圣死了,颜大壮死了,他们曾经差点把李矿长活埋了,可就这样李矿长从没记恨他们,教我们识字,为我们解决各种困难。侯大圣和颜大壮又受别人鼓动说了假话,后来换了几个矿长,他们知道还是李矿长最好,死之前他们两个还发誓一定要找到李矿长给他跪下赔罪,可现在他们连赔罪的机会都没有了……”穆有根大哭无法说下去。
李大龙狠狠地捶打自己的胸口说:
“是我的错,我不该赌气离开,是我害了兄弟们。”
李大龙流着泪离开,制件厂所有看电视的人都站起来恭敬地目送他。
李大龙在后来的日子里沉默了,一天说不上几句话,他把自己关进厨房全心地和蔡师傅学习八大碗的正宗做法,蔡师傅有一个儿子在京城,他出生在松山,这里有他的祖宅,儿子多次来信要他回京城,他推说松山有他没办完的事,等办完了就回京城,他所说的事儿就是把他的手艺传给大龙,大龙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和师傅学厨艺上,没有任何人会在大龙面前提起煤岭两个字,然而更多的人知道制件厂饭店的李大龙就是煤岭一矿的李矿长。饭店的生意更加红火,饭店的八大碗更加正宗好吃。
煤岭矿难催人泪,更有悲情在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