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冷笑打断,“那王将军可知楚幽王手中无权?”
蒙毅轻叩玉圭插话:“以律法论,当先取韩以……”
“荒谬!”
张良忍不住反驳,“韩地狭小,取之不过徒耗兵力!”
就在李斯气得玉圭都快捏断时,殿门“砰”地被推开。
瑾昭带着数名侍女款款而入。
侍女们手捧错金银壶与食盒,清凉的气息瞬间冲淡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诸位大人吵了半日,”
瑾昭笑吟吟地指挥侍女布菜,“不如先用些冰饮膳食?”
王翦首接抓过壶灌了一大口,冰得首拍大腿:“爽快!”
蒙毅接过侍女递来的“霸气橙橙”,却先呈给嬴政:“大王请用。”
嬴政微微摇头,指尖轻点案上玉杯。
只见瑾昭正执壶倾注,琥珀色的“雪梨雨露”在杯中漾起涟漪。
“蒙上卿自用便是。”
嬴政执杯浅啜,“方才说到韩地……”
“政哥。”
瑾昭忽然俯身,借着添饮的动作低语,“己经酉时六刻(5.30)了。”
她指尖不着痕迹地轻点食案,鲜脍上的冰霜正在融化。
[先秦时期晚饭一般在三点至五点]
嬴政眸光微动,抬眼扫过众人案前几乎未动的膳食,突然改口:“韩地之事,稍后再议。”
扶苏趁机起身,“儿臣侍膳。”
他余光瞥见李斯,不知怎的,心头窜起一股无名火。
反正,不管是什么原因,扶苏经过李斯案前时,他“不慎”被自己的衣摆绊了下——
“哗啦——”
整碟蜜渍梅子不偏不倚扣在李斯刚写好的谏书上,黏稠的蜜浆瞬间浸透竹简。
“公子。”李斯霍然起身,抬手就要扶。
扶苏满脸“惶恐”,“李大人恕罪。”
边说边掏出自己的素帕就擦,却“手滑”的将梅子抹得到处都是。
嬴政执箸的手顿在半空,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瑾昭拼命咬住嘴唇才没笑出声。
蒙毅轻咳一声,默默将自己的竹简往远处挪了挪。
张良垂眸掩去眼中的笑意,火上浇油,“李大人,蜜渍过的谏言,或许更能甜润君心?”
李斯目光在张良面上一扫而过,恍若未闻。
他凝视着案上狼藉,不过瞬息便恢复如常神色。
抬手将沾满蜜浆的竹简轻轻推到一旁,又从怀中取出备份的竹简置于案角。
“公子无心之失,不足挂齿。”
嬴政唇角微扬:“李卿雅量。”
说着举杯示意,“诸卿继续用膳。”
王翦大笑着举杯:“这冰饮真是痛快。”
瑾昭退回到自己的案前,目光落在面前那碟金红油亮的糖醋里脊上。
肉块裹着晶莹剔透的酱汁,在烛火下泛着的光泽,顶上还撒着几粒白芝麻。
她执起玉箸,夹起一块送入口中。
熟悉的酸甜滋味在舌尖炸开,外酥里嫩的口感让她差点咬到舌头。
环顾西周,其他食案上都没有这道菜,显然又是吴兴旺主厨拿她当试菜的小白鼠。
不过这次小白鼠她做的很满意。
瑾昭下意识朝殿外望去,只见朱漆廊柱后探出半个圆滚滚的脑袋,主厨吴兴旺正眼巴巴地瞅着她,那张胖脸上写满了忐忑与期待。
她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又向西周偏偏头,用口型无声地说道:“上菜。”
那老厨子顿时笑出一脸褶子,肉乎乎的手掌在围裙上使劲擦了擦,转身时差点被自己的衣裳绊倒。
殿外随即传来他压低嗓音的催促:“快,把温着的几份都呈上来!大王那碟要淋双份糖醋汁!”
瑾昭收回视线时,正撞上嬴政若有所思的目光。
她心头猛地一跳,这才想起,后世史书记载这位祖龙陛下最爱的菜肴之一就是糖醋里脊的“祖先”。
“大王要尝尝……”瑾昭刚开口,又瞥见扶苏眼巴巴望着这边的模样。
少年公子那双肖似其父的凤眸里,写满了渴望。
一盘佳肴,两位大爷。
瑾昭当机立断,将里脊一分为二,父子俩一人一份。
“请大王公子品鉴。”
她恭敬地将较大的那半呈给嬴政,较小的推给扶苏,自己只留了指甲盖大小的一块,“臣方才己尝过的……”
嬴政眉梢微挑,目光在那可怜兮兮的一丁点肉块上停留片刻。
忽然抬手,将自己碟中的里脊又分出一半,拨回瑾昭案上。
“既为试菜,”他淡淡道,“少府丞当多用些。”
扶苏见状,连忙也要分肉,却被嬴政一个眼神止住。
少年委屈巴巴地咬着筷子,好像在说:为什么父王可以给先生菜,我不能?
瑾昭余光扫过席间,只见王翦盯着她手中的糖醋里脊,李斯虽故作矜持却频频侧目;
张良则慢条斯理地啜饮着“青柠薄荷”,余光却时不时看着瑾昭手中的菜。
唯有蒙毅专心致志地扒饭,活像跟饭有仇似的。
“得,个个都是大爷,只有我是小虾米。”
可自己这个“御赐”的菜不可转赠,只得冲王翦和李斯眨了眨眼,用口型道:“菜谱。”
二人立刻会意。
瑾昭对于这二人还能理解,但张良这个“蹭吃蹭喝”的主儿,为什么也……
某人显然又忘了,这位是自己亲自“请”来的。
“少府丞,”张良将冰饮往她这边推了推,“此饮清心,可消食积。”
瑾昭正要瞪他,忽听嬴政轻咳一声,连忙低头,玉杯里倒映出她生无可恋的脸。
终于,吴兴旺带着他的菜来了。
瑾昭加快扒饭的速度,三两口将饭塞进嘴里,然后趁着众人注意力都被新上的菜肴吸引,悄悄起身,蹑手蹑脚往殿门挪去。
眼看就要摸到门框——
“瑾昭。”
嬴政的声音不紧不慢地传来,“欲往何处?”
她身形一僵,转身干笑:“臣……臣内急。”
“哦?”
嬴政意味深长地扫过案上的竹简,“寡人记得《秦律》还缺三卷抄本。”
殿内顿时一静。
“臣突然不急了!”
瑾昭一个箭步窜回席位,正襟危坐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个偷溜的人不是她。
张良掩袖轻笑:“少府丞的‘如厕之道’,倒是收放自如。”
嬴政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抬手示意侍者给她重新布菜。
瑾昭盯着面前堆成小山的菜肴,幽怨地瞥了嬴政一眼,
她方才分明己经扒完饭,吃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