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迹斑斑的铁门在林默手中发出刺耳的呻吟,金属摩擦的声音像一把钝刀划过玻璃,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他戴着印有“市政维修”的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余光瞥见门柱上那行红漆字——【观测者己就位】,墨迹还带着潮湿的腥气,像是刚泼上去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油漆味。
“小心台阶。”苏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柔和却透着一丝紧绷。
她套着同样的蓝色工装,左手提着工具箱,右手虚虚护在他后腰。
林默能感觉到她指尖透过布料传来的温度,像根细针挑着神经——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有异常。
精神病院的走廊积着半指厚的灰,脚踩上去便陷出浅印,每一步都扬起细小的尘粒,在昏黄的手电光束中缓缓飘落。
两人贴着墙根走,手电筒光束扫过墙面时,林默瞥见几处新鲜的刮擦痕迹——墙皮剥落的缺口里,露出底下新刷的白漆,颜色比周围墙壁更亮,泛着未干的光泽。
他停住脚步,用鞋尖拨了拨脚边的碎砖。
砖块背面沾着黑色胶痕,和三天前银行劫案现场的爆破残留物一模一样,橡胶与金属混合的气味若有若无地飘进鼻腔。
“七步。”苏璃突然出声。
她的声音在狭窄的走廊里回荡了一下,接着归于沉寂。
她手电筒的光束停在走廊尽头,浮尘在光线中舞动,像无数微小的精灵。
“从入口到这里,共三十七块地砖,每块六十厘米。”林默抬头,看见金属门嵌在斑驳的墙里,表面刻着歪歪扭扭的数字代码,“和三年前便利店抢劫案现场保险柜的密码排列方式一致。”
他摘下手套,指腹抚过那些凹痕。
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指尖传来,代码的间隔、弧度,甚至每个数字末尾的顿笔,都和苏璃在显微镜下分析的指纹卡纹路重叠。
“是他设计的。”林默低声说,声音擦过金属门,撞出细微的回响。
那声音仿佛被吸收进了金属深处。
苏璃的工具箱“咔嗒”打开,递来一支微型解码器。
她的指尖在发抖,不是害怕,是兴奋——林默太熟悉这种频率,每次她破解关键线索时,指节都会轻颤,像电流穿过皮肤。
解码器接触金属门的瞬间,整面墙发出嗡鸣,低频震动顺着地面传来,震得林默脚底发麻。
他后退半步,挡在苏璃身前。
门缓缓开启的刹那,霉味被冷冽的消毒水味冲散,空气骤然变得清新又压抑。
两人同时屏住呼吸——门内不是预想中的废弃病房,而是亮着白光灯的现代实验室。
“林队,苏姐。”唐小棠的声音从对讲机里炸响,带着电流杂音,“刚出的毒理报告,你们最好现在听。”林默摸出别在腰后的对讲机,苏璃己经先一步打开了免提。
“三名死者,包括五年前灭门案的老夫妇,三年前便利店的收银员,还有上周银行的保安。”唐小棠的钢笔尖在纸上划拉,“体内检测出的神经毒素成分完全一致,连分解程度都……”她突然顿住,背景音里传来玻璃器皿碰撞的脆响,“操,仪器显示他们死亡时间差了五年零三个月。”
林默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他望着实验室中央那台老式脑波监测仪,屏幕上的绿色波纹还在缓缓滚动,像某种活着的东西。
苏璃己经走到墙角的文件柜前,戴着手套的手刚触到柜门,金属把手突然发出蜂鸣——是指纹锁。
“用这个。”林默抛过去那枚银色金属片,是前几天从银行劫案现场捡到的证物。
苏璃接住时,金属片在她掌心投下冷光,和文件柜上的感应区完美契合。
“咔”的一声,柜门弹开,成摞的文件哗啦啦掉在地上。
林默的注意力被脑波监测仪吸引。
他蹲下身,看见屏幕下方的日期显示是“2023.10.17”——正是今天。
仪器旁摆着顶电极头盔,橡胶垫上还留着压痕,像是刚被摘下不久。
他伸手触碰头盔的瞬间,后颈突然泛起凉意,像有人正贴着他耳朵呼吸。
“别碰!”苏璃的声音带着破音。但林默己经戴上了头盔。
黑暗来得毫无征兆。等他再睁眼时,身处一片纯白空间。
陈夜枭背对着他站在中央,黑色风衣猎猎作响。
他对面站着个戴口罩的男人,身材和林默有七分相似,只露出一双眼——眼尾有道淡疤,和他镜中见过的自己一模一样。
“他开始怀疑‘回溯’的本质了。”陈夜枭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林默的记忆碎片消耗速度比预期快37%,苏璃的逻辑链己经触达时间循环的边界。”
口罩男抬起手,指尖按在太阳穴位置:“没关系。时间循环-001的最终测试,本来就是要让观测者成为被观测者。”他转过脸,口罩滑落半寸,林默看见他下巴上有颗痣——和解剖室里那具“三年前死于车祸”的尸体照片上,那颗痣的位置分毫不差。
“叮——”
尖锐的警报声撕裂虚拟空间。
林默猛然摘下头盔,额头全是冷汗,心跳如擂鼓。
苏璃的手正按在他肩膀上,指甲几乎掐进肉里:“你刚才的脑波频率乱得像被揉皱的心电图!”她举起手机,屏幕上的时间从15:23跳到了15:43,“整整二十分钟,你站在这里一动没动。”
林默的目光落在她怀里的文件上。
最上面那份封面写着“时间循环-001研究计划书”,内页用红笔圈着:“目标个体己实现意识移植与时间循环模拟,下一步测试:多重人格融合稳定性。”
“他们不是在测试我。”林默摸向自己的后颈,那里有块淡粉色的疤痕,是五年前灭门案中被刀砍伤的,“是在测试‘它’。”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像是怕被什么听见,“那个替‘他’死,替‘他’制造不在场证明的……”
苏璃的手指停在文件某一页,瞳孔剧烈收缩。
她指向一段被涂黑的记录:“这里有个名字被覆盖了,但紫外线灯照出来……”她掏出微型紫外线灯,光斑扫过纸面,一行模糊的字迹浮现——【宿主候选:林默】。
实验室的白光灯突然闪烁起来。
林默的手表开始疯狂震动,显示收到新消息。
他低头时,瞥见玻璃柜里摆着个透明培养皿,里面装着一枚银色金属片——和他们之前找到的那枚一模一样,只是背面刻着更小的字:【第7次循环样本】。
苏璃的手突然搭上他手腕。
她的掌心烫得惊人,指着实验室最里侧的单向镜:“镜子后面有人。”
林默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镜面映出两人的影子,在他们身后,有团模糊的黑影闪过。
那影子的轮廓,和他刚才在虚拟记忆里看到的口罩男,重叠成了一片。
对讲机突然发出刺啦声,唐小棠的声音带着哭腔:“林队!解剖室的尸体……他们的眼睛都睁开了!”
林默的手指无意识地摸向警徽。
金属表面的温度烫得惊人,像在灼烧他的皮肤。
他望着苏璃怀里的研究计划书,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幅画面——五年前的灭门案现场,他蹲在血泊里,死者的手突然抓住他手腕,指甲缝里塞着张纸条。
当时他以为是自己记错了,现在才看清纸条上的字:【别信镜子里的你】。
白光灯“啪”地熄灭。
黑暗中,苏璃的呼吸声近在咫尺。
林默摸到她的手,十指相扣。
远处传来铁门被撞开的巨响,混着某种不属于人类的低吟。
而在他们脚边,那份研究计划书被风掀起一页,露出最后一行字:
【观测者即将成为局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