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裹着铁锈味往鼻腔里钻,林默的睫毛颤了颤。
那气味像从旧伤口渗出的血与药水混合的刺痛感,让他喉头一阵发紧。
他首先触到的是掌心里凹凸的金属纹路——警徽边缘的棱角正硌着虎口,那是他在幻境里攥得太用力留下的印记。
指尖残留着冰冷的金属触感,仿佛还能感受到幻境中那场暴雨打在脸上的湿冷。
意识像被揉皱的纸页慢慢展开,雪幕里小棠的哭嚎还在耳畔回响,可此刻眼前的白墙、监护仪规律跳动的红灯、苏璃泛红的眼尾,都在提醒他回到了现实。
耳边传来仪器“滴滴”的节奏声,像是心跳的回音,又像是某种倒计时。
"林队?"苏璃的手覆上来时带着凉意,她另一只手正捏着棉签擦拭他耳郭的血渍,指腹在他腕间脉搏处轻轻按了按,"能听见我说话吗?"她的声音轻而稳,却掩不住一丝颤抖。
棉签划过皮肤,微痒中夹杂着药水的清凉气息。
林默张了张嘴,喉间像塞着烧红的炭,每一次吞咽都像被砂纸磨过。
他的舌头重得像铅块,吐字艰难:“我……”
他想抬手碰她的脸,却发现胳膊沉得像灌了铅。
肌肉深处传来无力感,仿佛刚经历了一场极限拉扯。
余光瞥见顾寒正弯腰捡地上的血压计,金属外壳裂了道缝,玻璃表盘上的水银柱歪成诡异的弧度。
那声音清脆地落在地板上,像是某种不祥的信号。
"我...昏迷了多久?"他的声音哑得像砂纸摩擦生锈的铁皮,尾音被突然涌上来的头痛扯碎,太阳穴突突首跳,像是有人用针尖在戳。
苏璃的睫毛抖了抖,棉签在他耳后停顿半秒。"不到三分钟。"她低头调整监护仪的参数,屏幕蓝光在她眼下的青影里晃,"但你心跳停了两次。"最后几个字轻得像叹息,却让林默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作为刑警队长,他太清楚心脏停跳三分钟意味着什么,而苏璃说"不到三分钟",言外之意是...
"观测者07号"的提示音突然在脑海里炸响,林默猛地攥紧苏璃的手腕。
那一瞬间,他清晰地感受到她腕骨细得惊人,隔着一层皮肤能摸到跳动的血管,像根随时会绷断的弦。
"老顾。"林默转向正在整理案件资料的男人。
空气里漂浮着纸张翻动的细碎沙沙声,混着打印机残余的温热墨香。
顾寒是刑警队最年轻的顾问,此刻他推了推金丝眼镜,面前的白板上贴着五张命案现场照片,时间标签被重新排列成箭头状,"时间间隔指数级递减。"他指尖点在第二起和第三起案件的日期上,"第一起间隔23天,第二起11天,第三起5天...凶手在压缩行动周期。"
"训练?"林默盯着白板上的血字现场照片,后槽牙咬得发酸,齿间残留着血腥气般的幻觉。
"更像在测试。"顾寒抽出一张写满公式的纸,墨迹还带着打印机的温热,"他知道我们在追踪,所以用缩短间隔的方式...验证某种极限。"
墙角的笔记本电脑突然发出"叮"的轻响。
陆远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像被雷劈了似的僵住。
这个总爱穿连帽衫的黑客此刻摘下了耳机,屏幕蓝光在他镜片上投下幽绿的光斑:"林队,你过来看。"
林默撑着病床坐起来,苏璃想扶他,被他用眼神止住。
他站得太急,眼前闪过一片金星,却还是踉跄着走到陆远身后。
脚底踩着地板传来微弱的震动,仿佛整个病房都在轻微颤动。
电脑屏幕上是段被破译的数据流,最下方躺着一行熟悉的字迹——那是他亲笔签发的任务指令,要求调取五年前废弃精神病院的监控记录。
字符在屏幕上闪烁,如同某种密码般冰冷而真实。
"原始档案里没有这条。"陆远的喉结动了动,声音有些干涩,"我黑进总局内网查过三次,权限日志显示...这条指令是在十分钟前被植入的。"
病房里的空气突然凝固。
窗外传来救护车的鸣笛,由远及近,又渐渐消散。
风拍打着窗棂,带来远处城市模糊的喧嚣。
林默盯着自己的字迹,五年前的记忆突然涌上来:暴雨夜,他追着持枪逃犯冲进那座爬满藤蔓的精神病院;闪电劈开云层的瞬间,他看见顶楼窗户有个影子在笑;再然后是枪声,剧痛,以及坠入黑暗前最后一个念头——要保护小棠。
"地图。"他突然说。
苏璃立刻从文件箱里抽出城市地图,铺在病床边的小桌上。
纸张展开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林默的手指沿着案件标记点移动,从第一个碎尸案的码头,到第二个焚尸案的仓库,再到第三个抛尸案的公园...所有红圈最终都指向地图中央那个被黑笔打叉的位置——废弃精神病院。
"五年前我在那'死'了。"他的指腹压在叉号上,力度大得几乎要戳破纸张,"现在所有线索都绕回去,不是巧合。"
"是邀请函。"苏璃接口道。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戴上了橡胶手套,正低头对着显微镜,物证袋里的银色金属片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它在邀请我们去看他的底牌。"
林默转身时,看见她手里举着枚指纹卡。"这枚指纹出现在三年前的便利店抢劫案,和上周的银行劫杀案。"她的声音放得很慢,像在拆解一颗定时炸弹,"但系统显示,它的主人三年前就死于车祸,尸体在太平间躺了七天。"
"所以?"
"所以我们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苏璃摘下显微镜目镜,眼底映着冷光,"是一个系统。
有人在替'他'清理痕迹,有人在替'他'制造不在场证明,甚至...有人在替'他'死。"
窗外传来救护车的鸣笛,由远及近,又渐渐消散。
林默摸出兜里的警徽,金属表面还带着体温。
幻境里苏璃的话突然清晰起来——"你是刑警,是小棠的哥哥,是我见过最坚定的人。"
"该去看看了。"他说。
苏璃抬头看他,睫毛上还沾着显微镜的反光。
她没说话,只是伸手把他警服第二颗纽扣扣好——那颗纽扣总是松的,每次出任务前她都会替他扣紧。
陆远的电脑又响了。
这次是段模糊的监控录像,画面里是精神病院的铁门,锈迹斑斑的门柱上,不知何时被人用红漆写了行字:
【观测者己就位】
林默把警帽扣在头上。帽檐阴影里,他的眼睛亮得像淬过火的刀。
苏璃弯腰收拾物证袋,指尖碰到他的皮鞋尖——那是她昨天刚擦过的,此刻沾着地板的反光,像两汪深潭。
"走吧。"她说。
顾寒递来两把枪,子弹上膛的脆响在病房里格外清晰。
陆远摘下连帽衫,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警服——他总说黑客不需要穿制服,可此刻领口的警号擦得锃亮。
林默推开病房门。
走廊里的风灌进来,吹得地图上的红圈哗哗作响,那个被黑笔打叉的位置,正对着窗外渐沉的夕阳。
废弃精神病院的方向,有乌鸦掠过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