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的意识坠入雪雾时,睫毛首先感受到了寒冷。
那是极细的冰碴,扎在眼皮上就像被撒了一把碎玻璃。
他想抬手去摸,却发现双臂沉重得如同灌了铅——五年前的雪地里,他也有过同样的感觉。
“哥哥!”
一个童声从右后方冲进他的耳膜。
林默猛地转头,看见七岁的林小棠正跌跌撞撞地跑过来,粉色围巾被风卷得像一团跳动的火焰。
她的棉靴踩进没膝的雪堆里,摔了个屁股蹲儿,但她咯咯笑着,举起手里的蜡笔画:“我画了哥哥穿警服的样子!”
画面突然扭曲起来。
远处传来玻璃爆裂的脆响,接着是金属扭曲的声音。
林默的后颈泛起凉意——那是记忆里爆炸前的预兆。
他想冲过去抱住小棠,可双腿却陷在雪地里,寸步难行。
当火光从地平线涌上来时,他看见自己倒在二十米外的血泊中,警服被气浪撕开,胸口的伤口正汩汩冒血。
“那是……我?”林默的喉咙发紧。
不,不对。
倒在地上的“他”警衔是一级警司,而此刻的林默早己是刑警队长。
更诡异的是,火光里走出一个身影,脚步与他五年前的动作分毫不差——可那人的脸,分明是他自己,却又比记忆中更冷酷,眼底泛着不属于人类的幽蓝色。
“欢迎回到观测点。”
声音同时从西面八方传来。
林默感觉有冰凉的手指插进他的后颈,像是在翻找什么开关。
倒在血泊里的“自己”突然睁开眼,瞳孔收缩成细线:“你以为回溯时间是金手指?不过是本体在测试意识强度。小棠的死、陈夜枭的局、苏璃的接近——”那声音里混入了陈夜枭的嘶哑,“都是为了让你更完美地容纳我。”
“滚出去!”林默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扑向那个身影,却像撞进了玻璃墙。
雪地开始融化,变成暗红色的血潭,林小棠的蜡笔画在雪里沉浮,“哥哥”两个字被泡得模糊不清。
他听见现实中苏璃的尖叫,看见脑电波监测仪的绿光在眼前闪烁,可无论怎么抓,都够不到那抹绿色。
“林队!看样本!”
唐小棠的声音突然炸响。
在现实与幻境的重叠处,穿白大褂的身影正攥着载玻片冲向监测台。
她的马尾辫散了半缕,镜片上沾着实验室的雾气:“DNA比对结果出来了!他的体细胞里有两组基因序列,一组是23对常染色体,另一组……”她的指尖在键盘上快速跳动,屏幕上跳出双螺旋结构的叠加图,“像是被强行植入的,就像……两个灵魂在抢同一个躯壳。”
苏璃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盯着林默剧烈起伏的胸口,听着他喉间无意识的呜咽,突然抓住顾寒的手腕:“反向刺激。用他最痛苦的记忆当锚点。”
“你疯了?”顾寒的手在发抖,“那会让他的意识彻底崩溃!”
“总比被另一个意识吞噬好。”苏璃扯开林默的领口,露出他锁骨下方的旧疤——那是三年前为救小棠被刀捅的。
她的手指按在疤上,声音轻得像叹息:“他最怕的,是小棠被带走的那一幕。”
幻境里的血潭突然凝结成冰。
林默看见十二岁的自己跪在派出所门口,小棠被人贩子拽着胳膊往面包车里拖。
她的粉色围巾被扯断,毛线球滚到他脚边。
“哥哥救我!”小女孩的哭嚎刺破雪幕,指甲在他手背上抓出五道血痕,“我不要离开哥哥!”
“小棠!”林默跪了下去。
他感觉有把刀从脊椎刺进来,顺着神经线往大脑钻。
另一个“他”的笑声越来越清晰,像无数根钢针在刮他的耳膜:“承认吧,你只是个容器。本体需要的是更强大的观测者——”
“我不是容器!”林默嘶吼着,攥紧胸口的警徽。
鲜血从指缝渗出来,滴在冰面上,竟把“观测者”的血字融化出一个缺口。
他看见苏璃的脸在缺口里浮现,带着实验室特有的消毒水味:“林默,你是刑警,是小棠的哥哥,是我见过最坚定的人。”
冰面开始龟裂。
另一个“他”的身影突然扭曲,像被放进微波炉的塑料。
林默感觉有滚烫的液体从鼻腔涌出,可他笑得比任何时候都清晰:“我是林默,是穿警服的林默,是会保护小棠和苏璃的林默。”
现实中,脑电波监测仪的警报炸响。
苏璃猛地抬头,看见绿色波形突然汇聚成尖锐的峰,像一把刺穿云层的剑。
顾寒的血压计“啪”地摔在地上,他盯着林默的瞳孔——原本涣散的黑瞳正在聚焦,可那里面映出的,除了她,还有某种更幽深的东西。
“他回来了。”苏璃的声音发颤。
但她的话被新的警报声打断。
监测系统的屏幕突然黑屏,接着跳出一串乱码。
那些字母在疯狂重组,最后定格成一行血红色的提示:
【观测者07号意识融合完成,新任务己加载】
林默的手指在病床上轻轻动了动。
苏璃的呼吸停顿了一下。
她看见他的喉结滚动,像是要说什么,可下一秒,所有仪器突然陷入死寂。
消毒水的气味里,飘来若有若无的铁锈味——那是幻境里血的味道,此刻正从林默的鼻腔、耳道,缓缓渗出来。
“林默?”苏璃握住他的手。
他的掌心还带着体温,可指腹的薄茧却比任何时候都硬,像握着一块即将苏醒的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