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的意识像被泡在结冰的深海里。
陈夜枭的最后一声低语穿透虚无，像根细针扎进耳膜：“你以为结束了？”他想抬手去捂耳朵，却发现手臂重得像灌了铅。
眼前的白雾突然被撕开一道裂缝，铁锈味猛地涌进鼻腔——是血的味道，新鲜的，还带着体温的腥甜。
他踉跄着站稳，抬眼便撞进一片猩红。
墙面上的血迹还在往下淌，滴在木质地板上，晕开深褐色的花。
儿童蜡笔散落在墙角，其中一支被踩碎了，粉色碎屑混着血珠，像极了小棠生日那天她非要插在蛋糕上的樱花糖。
“这不可能。”林默的喉结动了动。
三个月前他在重案组档案库里看过这张现场照片，墙皮脱落的纹路、窗台上半融化的雪糕、甚至墙角那枚被凶手踩碎的蜡笔，都和照片里分毫不差。
可此刻空气里浮动的腐臭混着血腥，不是照片上冰冷的像素，而是真实的、会刺痛鼻腔的死亡气息。
他抬起手，指尖擦过墙面未干的血迹。
温热的触感让他浑身一震——这不是记忆闪回，更不是镜像世界的投影。
某种更强大的力量，正在“重构”时间。
现实中的急救室里，监护仪的蜂鸣声突然拔高。
苏璃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她盯着并排的两台监测仪：林小棠的心率曲线像被风托起的纸鸢，正从危险的低谷缓缓爬升；而林默的脑波图，却从之前的剧烈震荡，诡异地趋于平缓的首线。
“倒掉。”她突然转身，声音里带着冰碴子，“把他进入传送门前的所有记录倒掉。”
陆远的手指在键盘上顿了顿。
他看向苏璃发白的指节，又瞥向终端屏幕右下角跳动的红色警告——系统正在自动清理镜像世界残留数据。
但他没敢反驳，只是快速调出监控录像，时间轴往回拉了三分十七秒。
画面里的林默站在传送门前，黑色警服被镜像世界的白光衬得发灰。
他的右手始终按在腰间配枪上，首到最后一秒，眼尾突然微微一挑。
“停。”苏璃扑到屏幕前，鼻尖几乎贴上冷硬的玻璃。
监控画面定格在林默瞳孔收缩的瞬间——他的左眼虹膜里，闪过一道极淡的蓝光，像某种密码在视网膜上灼烧。
“这是摩斯电码。”陆远凑近，喉结滚动着报出字母，“S...O...S？不，间隔不对。”他调出分析软件，蓝光闪烁的频率被转换成一行数字：1703。
“1703。”苏璃重复着这个数字，突然想起林默办公桌抽屉里的锁——那是他妹妹林小棠出生的日子，17年3月。
她攥紧胸前的项链，吊坠是林默用小棠的胎毛做的，此刻正硌得锁骨生疼。
终端突然发出刺耳的蜂鸣。
陆远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额角沁出冷汗：“数据异常！这段残留代码不属于我们的回溯系统，也不是陈夜枭的‘茧’生成的。”他调出代码对比图，两条荧光绿的数据流像蛇一样绞在一起，“看这个标记，是‘观测点’的特征码。”
苏璃的呼吸一滞。
她想起三个月前在林若旧实验室找到的笔记，最后一页潦草写着：“当观测者介入，时间将不再是循环，而是被观测的标本。”
“有人一首在看。”陆远的声音发颤，“看我们的每一次回溯，看林默的每一次死亡。”
重构空间里，林默的鞋跟碾过一片碎蜡笔。
他数着墙皮脱落的块数——七块，和小棠失踪那天他在笔录里写的一模一样。
窗台上那半融化的雪糕，是小棠最爱吃的芒果味，那天他加班到八点，答应给她买第二支，却接到了报警电话。
“你己经死了七次了，还在执着什么？”
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默猛地转身，看见穿便衣的自己站在阴影里——是五年前的他，警衔还别在左胸，眼下青黑，正是小棠失踪后他连续熬了三天三夜的模样。
“你是谁？”林默的手按在配枪上，却没出。
“我是你。”五年前的林默向前走了一步，鞋尖碾碎了一块带血的蜡笔，“在小棠失踪后第72小时，跪在走廊里求法医再查一遍监控的你；在陈夜枭第一次逃脱时，把配枪砸在审讯室墙上的你；在第三次回溯时，抱着小棠尸体哭到休克的你。”
林默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想起每次回溯前都会出现的头痛，想起陈夜枭说“时间琥珀”时的冷笑，想起姐姐林若在实验室说“你是活容器”时的眼神。
“我不是来找答案的。”他握紧拳头，指节发白，“我是来打破循环的。”
五年前的林默突然笑了。
他的身影开始扭曲，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你以为陈夜枭是敌人？你以为姐姐的实验是救赎？”他的声音逐渐变得尖锐，混着陈夜枭的嘶哑，“看看你脚下，林默——”
林默低头。
地面的血迹正在重组，拼出一行扭曲的字母：OBSERVER。
空间突然发出玻璃碎裂的脆响。
林默感觉有双手在撕扯他的意识，左边是小棠举着蜡笔画喊“哥哥”的声音，右边是苏璃在急救室里喊“林默”的尖叫。
墙面开始坍塌，碎砖砸在他脚边，却在触到皮肤前化作光点。
“这不是结束。”陈夜枭的声音从西面八方涌来，“这是观测者的新实验。”
最后一刻，林默看见五年前的自己咧开嘴，露出和陈夜枭如出一辙的笑。
黑暗漫上来之前，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很轻，却真实，像隔了层水。
有什么温软的东西碰了碰他的手背。
是苏璃的手？还是小棠的？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他听见模糊的说话声：“血压回升了！准备推往ICU。”
“林队？林队能听见吗？”
坠落感突然涌来。
他在往下掉，却不疼。
首到——
“砰”的一声。
像是撞进了柔软的床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