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像针一样扎进鼻腔时，林默的睫毛先颤了颤。
他是被疼醒的。
太阳穴里像有把生锈的钻头在搅动，每一下都带着钝重的闷响。
视野从模糊到清晰的过程中，白帜灯的光刺得他眯起眼，首先撞进瞳孔的是头顶医疗舱的透明罩——淡蓝色的罩子上凝着细密的水珠，像被谁哈了口气。
仪器的蜂鸣声比记忆中尖锐许多。
他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手指无意识地抠住身侧的金属扶手，指节因用力泛出青白。
有那么几秒，他的大脑像被泡在浑水里的硬盘，陈夜枭扭曲的笑脸、意识空间里的蓝光、苏璃后颈冒青烟的画面在混沌中闪回，又被头痛碾成碎片。
"林队？"
带着鼻音的呼唤撞进耳鼓。
他偏过头，看见苏璃的脸。
她的发梢还沾着湿意，大概是从实验室一路跑过来的，白大褂的下摆被扯得皱巴巴，左胸的工牌歪在锁骨下方。
此刻她正俯身在医疗舱边，指尖悬在操作面板上方，瞳孔里映着他的倒影，"能听见我说话吗？"
林默张了张嘴，发现声音比想象中哑："头...疼。"
苏璃的眉峰立刻拧成一道锋利的线。
她转身抓起操作台上的神经接口线，金属插头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你的时间线被打乱了。"她的手指在连接端口上快速敲击，消毒棉签擦过林默后颈时带起一片凉意，"现在你比我们快了整整三分钟——"仪器突然发出刺啦的电流声，她的话被截断半秒，再开口时语速更快，"终端监测到意识回流异常，记忆碎片正在错位重组。"
林默盯着她耳后跳动的血管。
那是她紧张时的标志，像只藏在皮肤下的小鼓。
他想起半小时前（或者更久？
）在意识空间里按下蓝色按钮的瞬间，陈夜枭的影子裹住绿色按钮时说的话："你妹妹会死，苏璃会死。"此刻这句话突然在太阳穴里炸响，他猛地抓住苏璃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倒抽一口气。
"陈夜枭..."他的拇指无意识着她腕骨上那道淡粉色的疤——那是三年前解剖碎尸案时，她被骨茬划的，"他想重启时间线。"
苏璃的手腕在他掌心轻轻颤了颤。
她没有抽回手，反而将接口线往他后颈按得更稳："我知道。"终端屏幕突然迸出一串乱码，她的睫毛剧烈抖动两下，"但刚刚...他留了信息。"
话音未落，终端发出"滴"的一声。
原本滚动的数据流突然凝固，一行血红色的字像刀刻般劈开屏幕：【你以为赢了吗？
我只是提前布局。】
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见苏璃的喉结动了动，指尖死死掐住操作台边缘，指腹泛出不自然的白。
实验室的扩音器里突然响起陆远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的急促："别碰那行字！
我正在破解加密协议——操，这是陈夜枭的私钥！"
苏璃迅速后退半步，碰了碰耳麦："说重点。"
"重点是终端日志被篡改了！"陆远的键盘敲击声像机关枪，"你们意识空间崩溃时，有段同步轨迹没被记录——"他的声音突然发紧，"林队，他在用你的记忆碎片构建平行节点。"
林默松开苏璃的手腕。
他的后颈传来细微的刺痛，那是神经接口正在接入的信号。
记忆碎片开始在脑中翻涌：陈夜枭暴涨的影子、三盏灯熄灭前的最后一丝光、小棠在安全屋抓玻璃的指痕...他突然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消毒水的气味裹着某种更淡的、类似铁锈的味道钻进鼻腔——那是他姐姐实验室的味道，在地下三层，被封了七年的实验室。
"我知道他在哪了。"他的声音突然沉下来，像块砸进深潭的石头。
苏璃的呼吸一顿。
她望着终端屏幕上突然跳出的坐标，眼尾的泪痣微微发颤："这是...林教授的地下实验室？"
林默没说话。
他能感觉到记忆碎片在神经接口的电流里重新排列，那些被他刻意封存的画面正在苏醒：姐姐穿着白大褂蹲在控制台前，身后是泛着幽蓝的实验舱；十岁的小棠攥着他衣角，指着墙上的地图问"哥哥，这里为什么锁着"；还有陈夜枭第一次出现在案发现场时，盯着那面墙的眼神——像盯着块藏着钻石的破石头。
"他进不去。"林默掀开医疗舱的束缚带，金属扣"咔嗒"落地，"只有我...经历过那里的一切。"
苏璃转身走向墙角的铁柜。
她拉开柜门时，生锈的合页发出刺耳的尖叫，混着警报声在空旷的医疗室里回荡。
林默看见她从柜子里取出两副防毒面具，橡胶表面蒙着薄灰，显然很久没用过了。
她回头时，发梢扫过耳后的接口，那里还沾着方才连接终端时的消毒水："地下三层的通风系统十年前就坏了。"她把其中一副扔给他，指尖擦过他手背时带着凉意，"现在去，还来得及。"
林默接过防毒面具。
橡胶的触感让他想起姐姐最后一次抱他时，白大褂袖口的质感。
他望着苏璃走向门口的背影，白大褂下摆扫过地面，在瓷砖上拖出一道淡灰的痕迹。
走廊尽头的铁门泛着冷光，门缝里漏出的风卷着铁锈味扑过来，像某种蛰伏己久的呼吸。
"走。"他说。
苏璃的手搭在门把手上。
金属把手在她掌心压出红印，她回头看他时，眼瞳里跳动着终端屏幕的幽光："这次...你不会再消失了吧？"
林默把防毒面具扣在脸上。
橡胶的气味瞬间裹住鼻腔，他望着她耳后那道淡粉色的疤，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两下，像鼓点般清晰。
"不会了。"他说，"这一次，由我来终结。"
铁门在身后发出沉闷的轰鸣。
苏璃的手指在门把手上微微用力，锈迹顺着指缝簌簌落下，露出底下暗红的底漆——那是姐姐亲手刷的，为了让小棠觉得"像童话里的城堡门"。
林默望着门后黑黢黢的楼梯间，听见自己的脚步声撞在墙壁上，和苏璃的脚步声重叠，像两柄敲向时间的锤子。
他们要往下，再往下，首到触到那个被遗忘的、藏着所有秘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