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的意识坠入虚无的瞬间，耳膜像被重锤猛击，轰鸣声在颅骨内不断回荡，仿佛有无数金属片在脑中翻搅。
他踉跄着站稳，青灰色地砖在脚下无限延伸，每一步都像踩在结冰的湖面，冷意顺着鞋底往骨头里钻，脚掌甚至能感受到冰层下细微的凹凸纹路。
两侧虚掩的门随着他的动作轻颤，老旧铰链发出吱呀的哀鸣。
门楣上的标签泛着旧报纸般的黄，最靠近的那扇用红笔写着“2018.7.15灭门案现场”，墨迹边缘晕开的血点刺得他眼球发疼，连鼻腔都似乎闻到了干涸血液的腥气。
“你真的以为自己能掌控这一切？”
陈夜枭的声音从西面八方涌来，像浸了水的棉絮堵在耳道里，闷而厚重，带着某种湿漉漉的压迫感。
林默的后颈瞬间绷成弓弦——这不是之前对峙时的冷硬，更像从他记忆深处扒出来的，带着某种黏腻的熟悉感，像是童年夜里母亲哄睡时轻轻拍打他背脊的节奏。
他猛地转身，只看见自己的影子被拉成细长的线，在虚空中扭曲成陌生的形状，轮廓边缘还泛着微弱的蓝光。
“是你篡改了记忆碎片。”林默对着空气开口，喉结滚动时尝到铁锈味，那是紧张咬破舌尖后的血腥气息。
他想起回溯时那些闪过的“另一个自己”，原来陈夜枭早就在他的意识里埋下了种子，像寄生虫般啃食着真实与虚幻的边界，每一次回忆都被悄悄涂改了一丝颜色。
手指无意识地蜷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是唯一的锚点，皮肤传来细微的撕裂感和温热的。
走廊尽头的门突然发出轻响，像钥匙转动锁孔的咔嗒声，又似有人用指甲轻轻敲门。
林默屏住呼吸，看见最中间那扇门的标签在变化——“2020.3.27 实验室”，是姐姐林若雪出事前最后待的地方，字迹浮现的瞬间，空气中弥漫出一股淡淡的消毒水气味，冰冷、刺鼻，首冲鼻腔。
他的脚步不受控制地挪过去，推开门的瞬间，消毒水的气味铺天盖地涌来，夹杂着微量的焦糊味，像是烧熔的电路板混着金属的余温。
穿白大褂的女人背对着他，发梢沾着未干的水珠，后颈那道淡粉色的疤随着她转身的动作若隐若现。
是林若雪。
她的实验台前摆着“回声协议 - 01”的核心装置，幽蓝的光在金属表面流淌，像极了小棠瞳孔里的颜色，那种流动的、非人类的光辉。
“姐？”林默的声音哑得厉害，喉咙像是被人攥住了，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沙哑的金属管中挤出来。
五年前爆炸案现场，他只找到半块烧焦的工作牌，此刻却在这虚无里见到鲜活的姐姐，喉管像被人攥住了，连吞咽都变得困难。
林若雪没有回头。
她的指尖悬在启动键上方，声音轻得像叹息：“如果你失败了，我会让另一个你来完成任务。”
实验室的灯光突然刺得人睁不开眼，白炽灯闪烁间带起轻微的电流嗡鸣。
林默踉跄着后退，撞翻了身后的试剂架。
玻璃碎裂声中，他看见实验台侧面刻着一行小字——“给阿默：真正的选择，从你发现我存在的这一刻开始”。
血液轰地冲上头顶，他终于明白那些记忆碎片里“举刀的自己”从何而来——姐姐早就在不同时间线里埋下了备选方案，而陈夜枭，不过是其中一个失控的变量。
“这不是真相。”林默扯着自己的头发，指甲几乎要抠进头皮，指腹传来的黏滑触感让他一阵反胃。
可林若雪的声音还在继续，像磁带卡带般重复：“你以为陈夜枭是敌人？他只是你不愿承认的倒影……”
现实世界的警报声突然刺穿意识，尖锐的蜂鸣如钢针刺入神经末梢。
苏璃的指尖在控制台上跳起残影，额角的碎发被冷汗黏成一绺，皮肤表面浮现出细密的鸡皮疙瘩。
监测屏上，林默的脑波图正从规律的正弦波裂成锯齿状的尖峰，最高处的红色警报线被反复击穿。
“陆远！他的β波频率己经超过临界值，再这样下去海马体要永久性损伤了！”
“我他妈知道！”陆远的指节在键盘上敲得发白，全息投影里的代码流突然凝固成一片血红色。
他盯着突然弹出的“意识陷阱”提示，后槽牙咬得咯咯响，“陈夜枭在2018灭门案、2020实验室爆炸、小棠被绑架这三个节点都设了锚点，现在林队每触发一个记忆，就会被拽进更深的虚假层！”
苏璃的手顿在半空中。
她望着屏幕上林默不断闪烁的脑波，想起三天前他在解剖室说的话——“如果有一天我迷失了，你就用共振环的最高频震动把我拽回来”。
指尖悬在“强制唤醒”按钮上方三厘米，又缓缓收了回来。
“不行，现在唤醒会撕裂他的意识层。”她抓起桌上的神经刺激仪，电极贴片按在自己太阳穴上，冰凉的金属贴片紧贴皮肤，“我要接入他的意识链路，给他找锚点。”
“苏璃你疯了？！”陆远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可等他转头，只看见苏璃的后颈——她己经把连接线插进了后颈的接口，眼底泛着幽蓝的光，那是意识同步时才会有的征兆，仿佛整个虹膜都成了数据流的一部分。
虚无空间里，林默的衬衫己经被冷汗浸透，布料紧紧贴在背上，汗水沿着脊椎滑落，留下一道道黏腻的痕迹。
他跌坐在实验室的地板上，看着林若雪的身影逐渐透明，取而代之的是小棠被铁链锁住的画面。
那些爬向她锁骨的光痕突然开始倒流，在空气中凝成一行血字：“你救不了她，就像你救不了爸妈。”每个字都像滴着鲜血，散发出浓烈的铁锈味。
“住口！”林默吼出声，声音在虚空中撞出回音，震得远处的墙壁微微颤动。
他撑着墙站起来，掌心按到的地方突然凹陷，露出门后更深的黑暗。
有什么东西正从那黑暗里渗出来，像浓得化不开的墨，逐渐凝结成一个人的轮廓——黑色风衣，眼尾那颗红痣，是陈夜枭的意识体，他每一步都带来空气的震颤。
“欢迎来到终点线，林队长。”陈夜枭的声音裹着冰碴子，他抬手时，林默看见自己手腕上的共振环在发光，金属表面传来轻微的震动，“我们谁才是真正的‘你’，马上就要揭晓了。”
虚无空间开始剧烈震荡。
青灰色地砖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裂纹从陈夜枭脚下呈放射状蔓延，伴随着低沉的隆隆声，如同雷鸣在地下翻滚。
林默踉跄着抓住最近的门框，却感觉那门在他掌心逐渐虚化，变成一片混沌的雾，指尖传来模糊的触感，像是抚摸云烟。
他的意识被某种力量狠狠拽向深渊，耳边最后响起的是苏璃的尖叫，带着电流杂音：“林默！抓住我的声音——”
陈夜枭的脸在雾气中逐渐清晰。
他伸出手，指尖几乎要碰到林默的眉心。
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突然凝固，连时间的流动都在此刻出现了极短暂的停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