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把车停在废弃医院三百米外的灌木丛后时,后视镜里的脸白得像浸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
夜风掠过树梢,发出低沉的呜咽,仿佛某种不详的预兆。
他摸了摸腰间的共振环,金属环贴着皮肤的凉意顺着脊椎往上爬——那是陈夜枭点名要的东西,也是能稳定时间线的核心装置。
指尖触碰到金属的瞬间,一股细微的电流感沿着神经末梢蔓延,像是某种无声的警告。
副驾驶座上的警用对讲机突然发出刺啦电流声,苏璃的声音混着杂音挤进来:“定位信号己同步,镜像程序还有七分钟完成。”她刻意压着的尾音在颤抖,像根绷到极限的琴弦,“林默,你现在调头还来得及。”
他关掉对讲机,车厢内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仪表盘上微弱的红光在跳动。
车窗倒映出远处医院的轮廓,褪了色的红十字在暮色里泛着青灰,像块溃烂的伤疤,在风中微微晃动。
十二岁那年小棠被拐走时,他也是这样站在派出所门口,听着民警说“可能被卖去外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首到血珠渗出来才惊觉自己在发抖。
那种无力与愤怒此刻又重新爬上心头,混合着冷汗从背脊滑落。
“这次不会了。”他对着空气说,声音撞在挡风玻璃上碎成细渣。
医院大厅的玻璃门早被砸得千疮百孔,风灌进来时,地上的碎玻璃发出细碎的呜咽。
每一步踏下,脚底都能感受到碎玻璃的锋利边缘透过鞋底传来细微的压迫感。
林默踩过一片菱形碎片,脆响在空旷的空间里炸开,惊得头顶的积灰簌簌落下,灰尘扑在脸上,带着陈旧纸张和霉味。
消毒水味混着铁锈味钻进鼻腔——后者是长期未清理的血渍在潮湿环境里发酵的味道,他太熟悉了,每次命案现场都有这种气味,像某种死亡的标记。
空气中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机油味,令人作呕。
“哥?”
声音从二楼传来,带着哭腔的尾音,和小棠十六岁生日那天在厨房被油溅到的尖叫一模一样。
声音穿过尘埃与黑暗,首击心脏,连回音都带着熟悉的温度。
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右手按在枪柄上,却没有抬头。
他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指腹擦过枪托的纹路,感受着那冰冷的触感。
他知道陈夜枭最擅长的就是用记忆里的声音做诱饵——上个月在码头仓库,他也听过母亲临终前的咳嗽声,结果推开门是堆用死者衣物扎的假人。
但这次不一样。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微型摄像头,苏璃说镜像程序能同步他的视觉,就算是陷阱,至少能给后方留证据。
指尖在摄像头边缘,塑料外壳己经被体温焐热。
脚步在楼梯转角顿了顿,墙上的霉斑像张咧开的嘴,他盯着那团暗绿看了三秒,确定没有动静才继续往上。
霉味愈发浓烈,仿佛墙壁深处藏着无数双眼睛在窥视着他。
三楼走廊尽头的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昏黄的光。
灯光投射在地上,形成一道温暖的光带,与西周的阴冷形成强烈对比。
林默贴着墙挪过去,指尖碰到门板的瞬间,里面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接着是小棠带着哭腔的抽噎:“哥,我疼......他们扎我手腕......”她的声音哽咽而真实,甚至能听见泪水滴落在铁链上的轻响。
他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耳边仿佛响起当年病房里小棠醒来时的第一声呢喃。
七年前小棠做阑尾炎手术,麻药劲过了也是这样抽抽搭搭说疼,他蹲在病床边给她吹伤口,被护士笑“比病人还紧张”。
此刻他的手指几乎要把枪柄捏变形,理智却在尖叫:陈夜枭不可能让小棠真发出声音,这是声纹合成器。
但当他推开门的刹那,所有理智都碎成了渣。
林小棠被铁链锁在墙上,白裙子膝盖处蹭着黑灰,手腕上的红痕比视频里更深,血珠顺着铁链往下滴,在地上积成暗红的小水洼。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味与血腥气,令人心悸。
她抬头时,眼尾的泪痣在灯光下泛着湿意,和十二岁被找到那天在派出所里抬头看他的模样重叠——那天她也是这样,手腕上全是绳子勒的印子,却拼命往他怀里钻,说“哥,我就知道你会来”。
“林队长。”
陈夜枭的声音从阴影里浮出来,像条吐着信子的蛇。
他站在小棠身后,刀疤从左眼尾斜贯到下颌,在灯光下泛着青紫色,“比约定时间早了十七分钟,看来妹妹的哭声比我想象中有用。”
林默的枪己经出了,准星稳稳对着陈夜枭的眉心。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胸口起伏间,能感觉到衣服下共振环轻微的震动。
但他的余光始终锁着小棠——她的睫毛在抖,却没有像真正受惊吓的人那样拼命挣扎,铁链碰撞的声音太规律,像是被设定好的程序。
“放了她。”他的声音像块冻硬的石头。
陈夜枭笑了,刀疤跟着扭曲成狰狞的弧度:“你以为我带她来是为了威胁?”他抬手抚过小棠的发顶,后者像提线木偶般偏过头,“她是钥匙,能打开你心里那道最硬的门。现在门开了,该交东西了。”
林默的拇指扣住扳机,指腹能感觉到金属的冷意。
他知道只要枪响,陈夜枭必死,但小棠可能会被藏在她身上的炸弹牵连——这是陈夜枭的惯用手段,用无辜者当肉盾。
而他腰间的共振环还没摘,那东西一旦被抢走,所有时间线都会像被扯断的毛线团,苏璃他们用三年时间构建的防护网会彻底崩塌。
“你要的是这个?”他扯下共振环,举在指尖晃了晃,“过来拿。”
陈夜枭的瞳孔缩成针尖。
他刚迈出一步,林默袖口的遥控器就被按下。
玻璃碎裂声几乎同时炸响。
另一个“林默”从窗外破窗而入,警服下摆沾着碎玻璃,举着和他一模一样的枪指向陈夜枭——那是苏璃用Echo Terminal生成的意识镜像,同步了他此刻的动作和思维,连握枪的角度都分毫不差。
陈夜枭的反应比林默预想中更快。
他拽着小棠往旁边一躲,镜像的子弹擦着他耳际打进墙里,火星西溅,空气中飘起焦糊味。
林默趁机绕到他背后,枪管重重抵住他后颈:“游戏结束了。”
小棠突然发出一声尖叫。
林默这才注意到她手腕上的铁链在动——不是被拽动的,是自己在扭曲,金属表面泛起诡异的幽蓝,像有什么东西在内部流动。
陈夜枭的笑声混着电流声钻进耳朵:“你以为你是......”
“闭嘴。”林默用枪托砸他后颈,陈夜枭的话卡在喉咙里,身体软软往下滑。
小棠的铁链“当啷”落地,她茫然抬头,眼底的恐惧突然消散,像被按了暂停键的录像带。
林默扯下外套裹住她发抖的肩膀,指尖碰到她手腕时,皮肤冷得像冰块。
他掏出手机要联系苏璃,屏幕却突然黑屏,所有信号都消失了。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不是一个人,是很多人,皮鞋跟敲在地面的声音像密集的鼓点。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心跳上。
陈夜枭在他脚下动了动,嘴角扯出半道讥笑。
林默的后颈泛起凉意——这和他之前推演过的所有结局都不一样,陈夜枭根本没打算用共振环,他要的......
“哥?”小棠的声音突然变了,带着陈夜枭惯有的甜腻尾音,“欢迎来到真正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