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的指尖还残留着金属碎片的余温，那温度像一缕微弱却顽固的电流，在皮肤下缓缓游走。
他回到现实的瞬间，实验室的白炽灯在视网膜上灼出光斑，刺眼的光晕里，苏璃的手还维持着抓住他手腕的姿势，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指甲几乎要嵌入他的皮肉。
她的呼吸急促，带着一种压抑的紧张感。
“给我看。”苏璃的声音带着点发颤的紧绷，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她盯着他掌心那枚银色碎片，睫毛急促地眨动两下——这是她极度专注时的习惯，像只发现猎物的猫。
空气中有淡淡的金属味和消毒水的气息，混杂着空调吹出的冷风，让人不自觉地缩起脖子。
林默摊开手。
碎片在冷白灯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泽，仿佛它不属于这个时空。
那行“回声协议 - 01 最终覆盖”的刻痕细若游丝，却像把利刃划开他的记忆。
三年前姐姐最后一次给他发消息时，通讯框里跳出来的乱码，此刻正与这些字母在他脑海里重叠，如同旧磁带播放时断断续续的音符。
“是她的字迹。”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发涩，喉结滚动，干涩的喉咙里仿佛卡着砂砾，“姐姐用摩斯密码教我写的字母，倾斜角度和她一样。”话语出口的一瞬，他仿佛又听见姐姐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某种遥远的哀伤。
苏璃的指甲轻轻划过刻痕，指尖传来细微的阻力，像是触碰到了一段被封存的记忆。
实验室的空调风掀起她额前的碎发，几缕发丝贴在她汗湿的额头，模糊了她略显苍白的脸庞。
她突然转身抓起操作台上的光谱仪，金属碎片在仪器下投出淡紫色的光晕，映得她的脸一片青紫。
“顾寒，把量子解码器接过来。”她的语气不容置疑。
角落的转椅吱呀一声，顾寒摘下防蓝光眼镜，指节抵着下巴：“碎片的原子排列异常，像被时间反复折叠过。”他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屏幕上跳出的数据流突然凝固成螺旋状的光纹，“共振频率……和回声终端的核心频段吻合，但相位差了 0.3 秒。”
苏璃的瞳孔猛地收缩，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在逼近。
她抓起记号笔在白板上画下两个交叠的圆环，笔尖在“相位差”三个字上戳出个洞，墨迹顺着纸面蔓延开来。
“这是强制终止分裂意识的开关。”她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像是怕被什么听见，笔杆在掌心转了半圈，“但任何强制干预都需要……代价。”
“什么代价？”林默向前半步，警服下摆扫过操作台的金属边缘，发出细碎的响，像是某种倒计时。
苏璃的手指停在白板上，指腹压出一片红：“意识体的完整性。”她抬头看他，眼底有未说出口的疼，那种疼痛仿佛能穿透空气，“就像用锤子砸开纠缠的线团，被砸中的那个……可能再也理不清。”
实验室的门被推开时，带起一阵穿堂风，卷起了地上的纸屑和灰尘。
林默的后颈先感觉到凉意——那是白露特有的气息，像雨后松针混着点硝烟味，冰冷而锋利。
“江枫激活了前置程序。”她倚在门框上，黑色风衣的腰带垂落，随风轻摆，像一面将倾的旗帜，“他需要‘纯净意识体’完成最终触发。”她的目光像把刀，精准地扎进林默的瞳孔，“而你，是整个时间线里最干净的那个。”
林默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心跳仿佛与某个看不见的节奏同步。
姐姐临终前的录音突然在耳边响起，电流杂音里裹着她的笑：“小默，如果有天你发现时间在咬自己的尾巴，记住，别信任何关于‘融合’的说法。”他终于懂了，所谓融合不过是个幌子，真正的战场是时间终点的掌控权。
“我要进源头。”他说，声音像块被磨过的石头，粗粝却坚定。
苏璃的手“啪”地拍在操作台上，震得光谱仪的红灯闪了两闪：“林默，你知道源头是什么吗？是所有时间线的绞肉机！上次你消失十七分钟，这次可能连十七秒都撑不住——”
“所以需要这个。”林默摸出共振环，金属环贴着皮肤的温度让他想起姐姐最后塞给他的怀表，那股熟悉的温暖仿佛穿越了时间，“它能定位我的意识锚点。”他扣上环扣时，听见自己腕骨发出轻响，像是某种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顾寒突然站起，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等等，我检测到通讯频道有异常波动——”
“你终于来了。”
江枫的声音像团黑雾，从实验室的扩音器里渗出来。
那声音带着种奇异的重叠感，像是同时从十个不同的时空传来，每一个音节都像是被拉长、扭曲，带着令人不安的压迫感。
林默的后颈瞬间起了层鸡皮疙瘩，那种感觉像是有人用冰凉的手指沿着他的脊椎缓缓滑下。
“让我们一起见证，谁才是真正的‘时间之主’。”
最后一个字消散的瞬间，实验室的灯光集体熄灭。
应急灯的红光里，所有屏幕同时亮起，无数条发光的线在空气中交织——是时间线，林默在时间裂缝里见过的，那些纠缠的、断裂的、正在自我吞噬的时间线。
苏璃抓住他的手腕，这次指甲没再掐进皮肤，而是轻轻勾住他的小指：“我和你一起——”
“不行。”林默反手握住她的手，把警徽重新别在她衣领上，“用记忆锚点当防火墙，等我。”
黑暗突然涌进他的鼻腔，像浓稠的沥青，沉重且窒息。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听见金属碎片在口袋里发烫，听见苏璃喊他名字的尾音被时间撕裂，还听见江枫的笑声里混着某种熟悉的旋律——是姐姐最爱的那首《月光》，在某个被遗忘的时空里，正在某个老唱片机上旋转。
林默是被消毒水的气味呛醒的。
那味道刺鼻，像一把无形的钥匙，打开了他大脑中某扇尘封的门。
他睁开眼时，实验室的白炽灯在头顶晃成模糊的光斑，像是梦境尚未完全褪去的残影。
苏璃的脸突然凑近，睫毛上沾着的冰碴闪着光——和三年前那个雪夜一模一样。
“林队。”她举着镊子，夹着半枚带血的指纹，金属器械的冰冷触感让人心悸，“这枚指纹的螺旋方向，和死者自己的对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