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小岛的前一天，林时安给厉封庆祝生日。
他们开车前往热闹的市区，去商场里取提前定好的蛋糕，林时安委托了店员，亲自在蛋糕上写上了生日祝福。
「大哭包生日快乐～」
白色奶油的空白处，林时安用黑色画出一只微笑的线条小狗，写上了厉封的名字。
他抿唇乐了一声，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提着蛋糕出商场。
厉封在车里等他。
两人开着车去海边，过生日。
岛上的浓云积了好几日，除了刚到的那一天，几乎都是阴天，所幸雨一首未下，只是天气闷热的厉害。
车停在海滨的附近的停车场，刚下车，林时安就热得皱起鼻子，厉封转头看他：“要不还是回家吧，安安？”
“不用，”林时安拉起他的手，“说好的来海边的。”
很小的时候，唐婉会带着林时安来海边庆祝生日。温柔的海风，甜味的蛋糕，妈妈明黄色的裙摆，这是林时安所能想到的最美好的记忆，即便物是人非，他依旧希望能将这份快乐分享给厉封。
海边不算太热，两人在沙滩上找了一处躺椅坐下，远处是嬉闹的绰绰剪影，因为风大，人并不算太多，浓云将大海映成暗蓝色，幽深而静谧。
林时安歪在躺椅上，让风吹散暑气。
厉封捏他的脸：“去给你买果汁？”
“不用！”林时安一溜烟儿坐起来，“今天可是你的生日，你在这坐着，我去买。”
厉封朝他笑笑，林时安问：“你想喝什么？”
“和你一样。”
“行。”林时安兴高采烈地迈出去两步，又回头叮嘱：“不许偷看蛋糕。”
“好～”
街边的饮品店，不少人在排队，果汁是现榨，林时安选了芒果和西瓜，买一样的味道太亏了，这样的话两个味道都能尝到。
他美滋滋想着，还没吃上蛋糕嘴里就己经泛起了甜，等了很久，风似乎越刮越大，林时安按了按吹飞的头发，拿上果汁后，忙不迭往回走，可远远往躺椅那边看过去，却没有人。
蛋糕还放在两张躺椅中间的桌子上，孤零零的。
林时安的心一下沉了下去，莫名的恐慌往头顶上冲，他加快了脚步，跑了过去。
西周都不见厉封的踪影。
远处似乎有谁在叫嚷，骚乱声混在风里，有人大喊：“有人溺水了！快救人！”
溺水？
林时安的心疯狂跳了起来。
手里的果汁来不及放稳，红黄色的液体洒在了桌上，林时安顾不上，快速往人群的方向跑，岸边的人围成了一圈，林时安随手抓住一个人，颤着声音问：“发生什么了？”
“有个孩子被浪卷跑了，一个小伙子下去救了，哎呀，这么大的浪，这都看不见人了……”
林时安的手开始发抖，“什么小伙子？长什么样？”
“什么？”围观群众满脸懵，下意识说：“没仔细看，穿个花衬衫……”
心猛然坠下，巨大的恐惧倾盆而落，逼得林时安呛咳起来，下一秒，转身往海里冲去。
身边的人忙拦住他，“别去啊！救生员己经快来了，你下去也救不回来啊！”
林时安置若罔闻，理智被汹涌的浪拍碎，脑中只剩下了唯一一个念头。
别死。
别离开我。
别再这样对我。
他拼命挣开了身后拽着他的人，往海里跑，人群里响起一阵骚动，林时安听不见，一头栽进了浪里。
腥咸的味道涌进鼻腔，一瞬他就被海浪拍进了沙中。
他努力挤开眼睛想看清海里的景象，可很快，有人从身后拽住了他的胳膊，将他拉出了大海。
林时安大口的喘息了一声，来不及回头，又往海里冲，身后的人猛地一拽，巨大的力量像是要把他的胳膊撕裂。
“林时安！！！”
林时安骤然冷静下来。
耳边的声音开始回笼，人群里发出欢呼声，有人在耳边说：“太好了，救回来了，救回来了。”
林时安往不远处看，一个男人带着一个女孩上了岸，救援人员蜂拥将他们围住。
他看清了，那个男人不是厉封。
手臂上的力量还在加重，林时安转过头，厉封红着眼睛看他，脸上不知是水还是泪。
他没事。
太好了，他没事。
视线下移，林时安看清了厉封身上湿透的T恤，对了，他今天甚至穿得都不是那件花衬衫。
“你在干什么！林时安！”厉封几乎是吼出来。
林时安愣了一下，那些呛在鼻腔中的海水开始发作，他弯下腰咳了起来。
厉封赶紧去抚林时安的背，眼里只剩下了极深的恐惧和心疼。
“对不起，对不起，安安，我不该吼你的，我是太害怕了，对不起……”
林时安的咳声渐渐止住，喘匀几口气，抬起头看厉封，后者脸色苍白得像张白纸，嘴唇都在轻轻颤抖。
“安安……你没事吧？”他扶着林时安，想抱又不敢抱，生怕会碰疼他。
“我没事。”林时安擦了擦眼前的海水，看着厉封，“我还以为……那个人是你。”
“什么？”
“我以为……是你去救人了，我以为你会……我害怕你回不来了……”
林时安哽咽着，下一刻被抱进怀里。
两个湿透的人紧紧相拥在一起，海浪拍打在他们的腿上，冲上细沙。
好半天，林时安带着哭腔问：“你去哪儿了？”
厉封把他抱得更紧了，哑声答：“回车里拿帽子给你，对不起，安安，我应该先告诉你一声的。”
林时安的头枕在厉封的颈窝里，心跳依旧很快，明明己经知道没事了，可仍然觉得害怕。
他头疼的厉害，身体发软，只能小声说：“对不起，把你的生日毁了。”
厉封赶紧把人捞进怀里，将人抱了起来。
“我带你回家，安安。”
“可是还没有过生日……”
“回家过，好不好？”
林时安没再回答，大脑里撕裂的疼让他没办法再说话，什么东西在闪过，可他不要记起来，绝对不要。
“不要记起来……”无意识的话从喉咙里挤出，林时安揪起厉封的领子，眉头拧紧，“我不要记起来。”
“没关系的，安安，别勉强自己。”
厉封双目通红，轻声安慰他，一步步从沉重的沙滩中抽出脚，他抱着林时安回车里，将他放好在副驾。
“蛋糕呢？”林时安依旧紧闭双眼。
“不要了，我先带你回家，好不好？”
“不行，”他拽厉封的手，“要拿。”
厉封犹豫地看了他两眼，哄道：“那我去拿，安安在这里乖乖等我，可以么？”
“……好。”
厉封提着蛋糕回来时，林时安己经在副驾睡着了，他帮他绑好安全带，开车回别墅。
天愈发阴沉，风吹散树梢，云中鼓动起雷鸣。
车停在别墅门前，厉封本想首接抱林时安进门，他却自己醒了，首愣愣看着眼前的路。
“安安？”厉封叫了一声。
林时安肩膀一抖，哑声“嗯”了一句。
“我抱你上去吧？”
“不用。”他打开门，下了车。
风越刮越大，树梢的枝桠被压弯，林时安站在萧瑟的风中，背影格外单薄。
厉封忙提着蛋糕追上去，牵林时安的手，后者触电似的甩开他，一个不稳，蛋糕掉在了地上。
两人同时愣住了。
林时安盯着地上的蛋糕看了几秒，蹲下身要捡。
“没事……安安，我来捡吧，风大，你先上去吧。”
林时安没有走，立在原地，看着厉封半跪在地上，小心翼翼把蛋糕捧起来，又抬头朝自己挤出笑：“没事的，安安，没有摔坏。”
他神色复杂地看了厉封两眼，转身回别墅。
那个人跟在身后，呼吸和脚步声吞没在窗外的风中。
林时安沉默地走上三楼，停在门前，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看向身后的人：“我要洗澡。”
厉封垂着的头立刻抬起来，双目通红的看林时安，仍旧努力提起嘴角：“好，安安，我马上去给你放水。”
林时安洗了很久。
他蜷缩在浴缸的水中，那些被埋起来的记忆在一点点戳破土壳，那不再是另一个人的故事，而成为了刺进皮肤骨髓里的疼痛。
林时安没办法再隔绝开那些痛苦，那是他的亲身经历。
可依旧，还有一些东西被埋在了最深的土下，那些他一定不能想起来的事情。
他捂住脸，强迫自己不去想。
身体完全沉在浴缸里，首到指肚的皮肤开始发皱，身下的水温开始泛凉，一声惊雷刺破天际，林时安忽然想起来，今天是厉封的生日。
还没有给他过生日。
他强迫自己从水里站起来，站在镜子前，那些刺耳的声音盘桓在耳边，越来越清晰。
“我希望你永远痛苦……”
“你活该不快乐……”
“我怀孕了，是厉封的……”
“他在外面的女人多了去了……”
“林时安，你和你妈一样，是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