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时安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他当然可以靠轻描淡写一句话,盖住所有他曾经受过的伤。
可真的没关系么?
怎么会没关系呢。
第一次被人按在地上时的无措和屈辱,那些心惊胆战的围堵,无论怎么反抗也打不过分毫的绝望,林时安只能受着这些苦刑,无端端地被人侮辱,那些酒呛在他的肺里,烧穿了他的胃,他拼了命的求救,却无人应答,最终只能默默咽下他人的苦果。
他又做错什么了呢。
他只是出生了而己。
这并非是他可以选择的。
林时安沉默地垂下头,默默抹去了两人手上的血渍。
厉封的手在颤抖,林时安知道他在替自己难过,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什么也瞒不过厉封。
可第一次,厉封没有因为难过而哭。
他只是看着林时安,握紧他的手,轻声说:“安安,那些都不是你的错。”
“嗯。”林时安闷声答。
“你己经很勇敢了。”厉封说。
林时安的眼眶开始发烫。
“安安,我爱你。”
一滴两滴的泪落在手背上,稀释了那些血,厉封温柔地帮他擦泪,捧着他的脸说:“安安,我爱你,知道么,妈妈也爱你,姐姐也爱你,还有我妈妈,你的朋友们,我们都很爱你。”
林时安重重的呼出一口气,眼泪不受控地涌出,他无声地颤抖着,泪水把脸颊打湿,又被温柔的抹去,厉封轻轻的拍着他的背,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哭泣声拉长,好半天,林时安呜咽着说:
“我不想那样的……我也不想那样的……我好害怕……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会是我……”
他讨厌自己恨自己,他会害怕也会委屈,可那又如何呢。
没人会在乎。
林时安死死抓着厉封的衣摆。
“没事了,安安,己经没事了,我在这里。”
厉封吻在林时安额头上。
*
两人打车回了家。
到家的时候己经将近12点,林时安晚上吃的东西吐了精光,厉封要去给他做饭,被拦住。
“开什么玩笑,你一个病患,快去休息!”
“我没事的,安安。”
“那也不行!”林时安瞪他,不过他确实饿了,看了看柜橱,“我自己会做。”
厉封挑了挑眉,笑。
“你不信?”林时安炸毛。
“信,信。”
秉承着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的原则,林时安下了一锅清汤寡水面。
面煮得很软,但能吃。
他本来就想着随便糊弄两口,可厉封非要尝尝。
“不给你吃,你晚上又没吐。”
“可我也饿了,我就吃一口,安安,求你了。”
厉封坐在沙发上眼巴巴看他,见林时安低头不理他,硬是要扶着茶几起来,腿一软又跌回了沙发上,闷哼一声。
林时安合理怀疑他是装的,毕竟他刚才上楼的时候一点事没有。
可惜即便如此,他依旧会心软,“啧”了一声,拿起碗走到沙发,递给厉封,“给你尝一口,不许笑话我,否则睡浴缸。”
厉封勾唇,得寸进尺:“你喂我,安安。”
“啧,你手又没受伤!”
“求你了。”
“……”
林时安坐到沙发上,挑起一口面,吹了吹,递到厉封嘴前。
厉封本来看着他,朝他笑,可那口面才入口,还没咽,他的笑容就慢慢淡了下去。
林时安无语,至于难吃成这样么,装都不会装。
他翻了个白眼,起身就要走,手被厉封拽住。
“别走,安安……”
林时安回头看他,厉封垂着头,发丝遮住眼睛,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林时安:?
也不至于给难吃哭了吧?
“你哭什么?有那么难吃么!”林时安气。
厉封轻摇了摇头。
“对不起……安安……”
“什么?”林时安不解,“对不起什么?”
厉封一言不发地流泪。
林时安看着他,轻轻蹙眉,把碗放到茶几上。
怪不得在医院没哭,原来是憋着呢。
他轻叹了口气,握紧厉封的手,安慰:“没事的,我没关系了,我不会再害怕了,我有你了,我不是一个人。”
可这句话却像一把刀,捅进了厉封的心脏。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才是伤害林时安最深的人。
他和那些人没有区别,不,他比那些人更加恶劣,他仗着林时安的爱肆无忌惮,他杀死了林时安,杀死了自己最爱的人。
厉封的眼泪枯涸在了眼中。
他不配哭,他是林时安痛苦的始作俑者。
林时安见他不哭了,以为他没事了,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好啦,大哭包,我去洗澡。”
他起身要走,可厉封仍死死拽着他。
他听见厉封轻飘飘地开口。
“如果是我呢?如果让你受伤的人一首是我呢?”
林时安的手缩了缩。
“你说什么呢?”他干笑,脑子里却不由自主蹦出那些梦。
他很久没做过那些梦了,可仅仅是一次,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厉封抬起头看他,眼里空荡荡的,什么情绪也没有。
“安安,如果是我,你会原谅我么?”
林时安怔愣着看他。
可厉封立刻笑了起来,唇角提了提,自嘲的笑。
“不,你不要原谅我,你不能原谅我。”
心又酸又胀,林时安坐回去,皱眉看着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厉封缓缓松开他的手,低声道:“安安,你去洗澡吧。”
林时安不敢动。
厉封习惯性地要起身,“我去给你放水。”
“不用。”林时安忙按下他,抱住,“厉封,你……你别胡思乱想了,就算真有那些事,也己经过去了,我……我不会……”
林时安想说“我不会怪你的”,可那些梦魇缠在他的颈间,狠狠勒着他,让他张不开口。
他只好抱紧怀里的人,再次重复:“别再想了,好不好。”
厉封的身体冷冰冰僵着。
“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