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封等得很焦虑。
他明明知道这是商场，很安全，可依旧还是忍不住担心，在听到门外嘈杂的动静后，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起，拉开门查看。
几个店员匆匆从门前走过，厉封拉住一个人，问：“发生什么了？”
“几个客人喝多了在厕所里打起来了，”店员急得口不择言，意识到厉封也是客人后又赶紧挤出笑脸，“不过现在己经没事了，您放心吃饭，尽量先别去厕所。”
可厉封己经冲了出去。
他怎么能让林时安一个人去，他明明知道这里可能会发生这种事，怎么还能让林时安一个人去？
空气中的酒精味格外刺鼻，厉封的心脏被挤压着，每跑一步就疼一分。
不会的，不会是安安的，不会那么巧的。
可偏偏，越是害怕的东西越是会缠上你。
厉封看到厕所角落里把自己抱成一团的林时安时，几乎想要掐杀自己。
他拨开人群，顾不上蜂拥而至的眼泪，跌跌撞撞跑到林时安身边，跪在了碎了一地的酒瓶玻璃里。
“安……安？”
话哽在喉咙中，他听到林时安在抽泣，声音极其小，消散在了来来往往的人群声中。
店员还在门外劝说那几个醉酒的人。
醉醺醺的男人理首气壮：“我又没怎么着他！是他勾搭我媳妇，而且是他先动手的！我都没打着他他自己就吐了！”
血气一下冲破颅顶，厉封咬着牙，怒火将理智烧光，抓起地上碎了的酒瓶子，起身就要冲过去。
衣角被轻轻拽住。
“……厉封……”林时安叫他，“我没事……我缓一缓……”
厉封什么都顾不上了，颤颤巍巍又跪了回去，抱住了林时安。
“安安……安安……对不起……对不起……”
可明明不是他的错。
林时安微微仰起头，靠在了厉封的怀里。
他很难受，觉得自己脏得不行，他不想弄脏了厉封，可依旧舍不得他的怀抱。
从没有人抱他抱得那么紧，可林时安仍然觉得不够。
“厉封……能不能……再抱紧我一些……”他低声祈求。
抱着他的人颤抖着，把他完全裹进了自己的怀里。
民警很快赶到，门外的醉汉被带走，店员又小心翼翼走进来询问。
“那个……这位客人没受伤吧，要不要叫救护车。”
厉封红着眼睛抬起头，低声怒道：“滚。”
店员吓得一哆嗦，手足无措退了两步，很快他注意到厉封腿上渗出的血，惊叫了一声：“你流血了！得赶紧去医院！”
店员慌忙跑出门打电话，林时安逐渐缓过劲来，推开他，才看到厉封跪在了碎玻璃里。
心狠狠扎了一下，比那些记忆更疼。
血在玻璃中慢慢晕开，林时安瞪大了眼睛，声音都变了调子，“你在干什么厉封！你没看到地上的玻璃么！”
“我不疼……安安，我不疼……”厉封安慰他。
林时安急得快要哭出来，扶着身后的墙艰难站起来，去拽玻璃里的人。
“去医院……快点……”
“我真的不疼，安安，不用去医院。”厉封的唇色开始透白。
林时安又心疼又生气，怒道：“你有病吧厉封！你觉得你这样我会不心疼么！你能不能想想我！”
厉封愣了一下。
垂下头：“对不起，安安。”
“别他妈和我道歉了！去医院！”
“……好。”
*
救护车很快赶到，拉走了两人。
护士给厉封处理腿上的伤口时，林时安向警察说明了情况，处理好一切后，他冒着虚汗在医院走廊等厉封，脑子里全都是碎玻璃中晕开的血迹。
真是个疯子。
林时安想，忍不住捂着脸开始抽泣。
情绪搅在一起，他自己都分不清是因为什么在哭，心一抽一抽的痛，一波更胜一波，记忆深处什么东西嘶吼着想要爬出来，又生生被他按了回去。
不要，不要想起来，脑子里的人对自己说。
争吵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林时安慌忙抹了一把泪，起身，往诊室走，护士在里面吼：“你先等会儿再走！否则白包扎了！”
可声响依旧，林时安赶紧跑进去，拦住正踉跄往外走的厉封。
厉封满眼都是恐慌，看到林时安后像是找了什么救命稻草，急忙抱住了他。
“安安……安安，你去哪儿了……别离开我……”
他根本不顾周围有没有人，一个劲儿地搂着林时安不放，林时安只好对着身边的护士干笑了一声，说了句“抱歉，我看着他就行”。
护士无语离开，嘟囔了一句。
诊室静悄悄的，就剩下他们两人，林时安瞥了一眼他腿上一圈圈的绷带，心疼了一下，赶紧扶他坐好。
“不是和你说了我去解释情况么，你那么着急干什么。”
“可你去了好久……”厉封可怜巴巴垂着头。
“好了好了，”林时安转身搂住他，“我没事。”
他觉得自己应该向厉封解释下原因，说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蹲在厕所里，又为什么会这么狼狈。
于是他推开厉封，垂眸说：
“那个男的喝多了，发生了点误会，我当时是太紧张了，才动不了的……”
厉封依旧垂着头，一言不发。
林时安嗓子发干，继续说：“其实也没什么……他、他也没伤到我，是我不太喜欢酒的味道，所以有点失控，不然应该也不会起冲突的……”
“我……我……”
林时安又开始反胃。
厉封握住他的手，表情藏在阴影中，轻声说：“不想说就不说，安安，没关系的，不是你的错。”
林时安心一紧，张了张嘴。
空荡荡的诊室再度陷入了沉寂，只剩下墙上钟表秒针转动的声音。
林时安看着那些绷带，突然觉得自己和厉封并没什么区别。
他责备厉封伤害自己，可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好半天，林时安轻叹了口气，攥紧厉封的手。
“我……我之前遇到过一些事，有……一些人会找我麻烦，强迫我喝酒，所以我很讨厌酒精的味道……不过没关系了，那些人己经不会再来了，我会慢慢调整好自己的，你不用替我担心，我……”
他说得很慢，斟酌着用词，可话还未说完，忽然顿住了。
林时安看见几滴血滴到两人手上，吓了一跳，抬头看才发现那血是顺着厉封的下巴滴下来的。
他赶紧去捧厉封的脸，那是嘴唇上咬出来的口子。
“对不起啊，安安。”厉封轻轻朝他笑，这一次却没有哭，“太疼了，我没忍住，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