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睡在了一张床上。
厉封的腿伤成那样，实在不好让他睡沙发，而且也根本不必担心会发生什么。
可林时安仍然睡不着。
他安静地躺在床上，身侧的呼吸声很平稳，像是睡着了。
林时安开始回忆那些梦。
太清晰了，就连痛感都是那么真实。
那根刺入身体的锥子，那些扎进肺里的刀。
他翻过身，背对着厉封，把自己抱成了一团。
不会是真的，不会的。
他反反复复想着，身体疲惫不堪，大脑却越来越清醒，似乎过了很久，他听到身后的人轻轻问了一句：“安安，你睡着了么？”
林时安本能地瑟缩了一下，没有回答。
很久之后，那人又问了一次，声音更弱：“安安，睡着了么？”
依旧沉默。
他听到厉封轻轻下了床，又悄悄将门掩上，很快，门外传来水声。
他在……洗澡？
林时安疑惑地翻身，看向卧室那道关紧了的门，医生明明说伤口不能碰水的。
林时安不放心，犹豫着，下了床。
他悄悄将门开了一条小缝，向外看，浴室的灯暗着，只有水声传出。
林时安紧紧皱起眉，心跳开始加速，无端端觉得恐慌。
他到底在做什么？
林时安光着脚，轻声踱步到浴室门前。
源源不断的水流之中，隐隐飘出压抑的哭声，林时安就这么站在门前，静静听着。
首到那哭声越来越急促，像是要抑制不住，他模糊地听到了一声撞响，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林时安忍无可忍，重重敲了两下门。
哭声戛然而止。
水流冲刷着地面，好半天，厉封的声音响起，和平常没有丝毫不同。
“怎么了，安安，要去洗手间么？”
林时安冷着脸“嗯”了一声。
“等我一会儿，可以么，去卧室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出来。”
林时安质问：“你在干什么？医生说伤口不能碰水的。”
“我……我没有碰水……我只是……”
“开门。”
门内没有动静。
“好，你不开是吧，”林时安退了两步，“我现在跳楼给你看。”
他知道厉封怕什么，作势要往阳台走，浴室里果然响起动静，下一刻，门匆忙拉开。
林时安站在不远处看门里的那道身影，毫不留情地打开了客厅的灯。
厉封还穿着睡衣，全身是水，血顺着裤脚往下滴，冲散在了脚下的水里。
“好，好，”林时安的泪水淌了下来，“你又这么对我。”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个“又”字，或许是厉封太不珍惜自己让他感到害怕，又或者是那些更深的记忆在叫嚣，林时安觉得自己的心被扎破，疼得他没了理智，只剩下了怒火。
“滚，滚出去，别让我再看到你。”
厉封立在原地，面无血色。
“安安……”
“别叫我，我不想听到你说话。”林时安捏紧了眉，红着眼睛往后退，大脑开始撕裂的疼。
他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颤抖着说：“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说爱我，让我信任你，却又要让我心疼，让我难过？”
“你为什么要这样？”
他忽然抬起眼，首勾勾看向厉封，“你觉得这样我就会原谅你了么，厉封？”
厉封怔住了。
那双眼睛太熟悉了。
他日思暮想想要再见一面的人，他迫不及待想要找回来的人，他以为他再也没办法说对不起的人。
他最害怕又最想要见到的那个人。
厉封恍惚着走向前，跪倒在地，痛哭着忏悔。
“林时安，是你么，对不起，我错了……对不起，安安，我对不起你……”
“我害死你……我第二次也没能救到你……”
林时安面无表情盯着他，好一会儿，冷声问：“厉封，你在和谁说话？”
哭声安静下来。
积聚在心底的恐惧终归无法再藏，林时安却出乎意料的冷静。
“从来都不是我，对不对？”
“你要找的林时安从来都不是我。”
“你爱的那个人，想补偿的那个人，从来都不是我，对吧？”
“你只是愧疚，只是难过，所以才会抓着我不放，对不对？”
可即便如此，林时安看着身前跪着的那个人，看见地毯上晕湿的血迹，依旧心痛。
他自嘲的笑了一声，“你太可恶了厉封，骗我喜欢上你，骗了我这么多。”
他往后退，撞到身后的玻璃展柜，扭头去看，里面塞满了厉封买给他的东西。
林时安惨白地笑：
“这些都是你送给那个林时安的，对不对？”
“全是假的，是不是……”
他蹭着柜子缓缓蹲下，捂住脸。
“全是假的……全是你骗我的……”
林时安开始哭，他觉得自己恐怕是疯了，那些混乱的画面在脑子里乱窜，他听见厉封对他说：“林时安，我不会爱你的，永远都不会。”
究竟是什么时候他这么对自己说的呢？
他想不起来，也不想记起来。
他害怕那些记忆，他明明己经快好了，为什么那些记忆又要缠上他？
林时安抽泣着，低声自语：“你不爱我为什么还要骗我？为什么要让我难过？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湿漉漉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林时安知道厉封走了过来，就在他的身前，他不敢抱他，他怕弄湿他。
“安安……”声音含了刀子，割出血来，“我没骗你……从没骗过……”
“我爱你，不论你是哪个林时安，我都爱你。”
“我承认，我愧疚、我后悔，我想惩罚自己，想道歉，想要一个原谅，但那与你无关，我不该让你难过的，我不该让自己的愧疚伤害到你的，我不会再这样做了，好不好？”
林时安抽噎着。
厉封最终还是抱住了他，两个人溺在翻涌的海中。
“安安，我不是因为愧疚才爱你的，相信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