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菜摆了一桌，飘着香气。
林时安心里堆积的浓雾暂时被拨开一角，坐在桌旁，笑意融融。
厉封端着菜，从身后掐了掐他的脸，“傻乐什么呢？”
“拿开。”林时安拍掉他的手，瞪他一眼，后者笑笑，坐在了他身边。
厉封拿起筷子，从盘子里夹起一片牛肉，递到林时安嘴边，“尝尝，我妈自己炖的。”
林时安犹豫：“等会儿你妈，一起吃。”
“没事的，我们家没那么多规矩。”
牛肉在林时安的唇边碰了碰。
“乖，张嘴。”
林时安沉默片刻，张口，咬住了那片牛肉。
筷尖故意在他唇边蹭了下才离开，厉封歪头，支着下巴看他：“好吃么，安安？”
“……嗯。”
“那你也喂我一口呗。”厉封逗他。
林时安瞥了厉封一眼，“你自己没长手？”
“自己夹的没有你喂得香。”
“……滚。”
“求你了，安安。”
厉封把筷子塞进林时安手里，桌下的腿轻轻碰了碰他。
林时安看着他那副无赖样子，无奈轻叹一口气，拿起筷子，夹起牛肉，递到厉封嘴边。
厉封轻笑，张口，林时安突然冒出坏心眼儿，故意把筷子往后一收。
厉封咬了个空。
林时安勾起唇角，把牛肉放进了自己嘴里。
“好吃。”他挑衅似的朝厉封扬了扬下巴。
厉封盯着林时安滚动的喉结，眼里迅速蒙上了一层水汽。
“让我也尝尝。”他往林时安嘴边凑。
林时安大惊，身体往后仰了一下，又被厉封拽住。
心跳加速时，厉封放开他的手，轻笑：“小傻子，跟我闹，吓不死你。”
林时安表情一僵，心沉了半分。
“滚，谁和你闹了。”
厉芯阳刚好从厨房里出来。
她拿着两听啤酒，笑着问两人，“大过节的，要不要来点这个？”
林时安瞥了一眼她手里的酒瓶，脸瞬间白成了一张薄纸。
身体记忆顷刻间被唤醒。
林时安放在桌下的手开始发抖，明明知道没人会强迫他喝，依旧害怕厉封说“好”。
他不想闻到那个味道。
一点都不想。
可厉封却比他还紧张似的，猛地站起身，身后的椅子差点儿被撞倒，看着厉芯阳，几乎是在嗔责：“不喝！”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语气太激动了，低声补充道：“你……你前两天刚去医院……”
“哎呀，不喝就不喝呗，那么大声干嘛，医生都说适量喝点没事的……”
厉芯阳嘟囔了一声，她熟悉厉封的倔脾气，也不生气，收起酒，从冰箱里拿出可乐。
“那就喝这个吧，安安，喝可乐好不好？”
“……嗯。”林时安僵硬地点头。
“好啦，”厉芯阳坐上桌，“快吃吧，吃完饭让小封带你去放烟花，他买了好多等着今天你来玩呢。”
林时安“嗯”了一声，抑住强烈的反胃感，害怕被两人看出异样，强迫自己夹起一片牛肉，往嘴边送。
手被按住。
“安安，”厉封眼尾泛红，“你不想吃就不吃，好不好。”
林时安定定看他。
半晌，放下筷子，挤出笑看厉芯阳，“阿姨，我想去个洗手间。”
“啊，好，让小封带你去。”
*
林时安打开水龙头，用水声遮掩住自己狼狈的干呕。
他拼命抑住那些被关起来的记忆，可它们太近了，清晰得让人害怕。
好半天，他才逐渐平静下来。
林时安看着镜子中被水打湿的人，厌恶地皱起眉。
真是没用。
连味道都没闻到半点儿，就狼狈成这样。
自己就不应该答应来。
门外静悄悄的。
林时安本以为厉封己经走了，谁想推开门，却发现他靠在门边，把自己抱成了一团，头埋在膝盖里，只露出一个后脑勺。
林时安的心咯噔一下。
他不会听见自己吐的声音了吧？
不过很快他就冷静下来，听到也没关系的，说自己胃不舒服就行。
林时安故作镇定开口：“你干嘛呢？”
那人没动。
“喂，厉封。”林时安拿脚尖碰了碰他的鞋，依旧一动不动。
他只好蹲下，蹲在厉封身前，故意用沾满水的手揉乱他脑后的头发，“厉封，你是死在这儿了么？”
厉封终于有了点动作。
他埋着头，左右蹭了蹭脑袋，那个动作林时安很熟悉，他是在蹭掉眼泪。
大哭包又在偷偷哭了。
明明他们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说明白，明明邱晴说厉封最讨厌同性恋，可他依旧会这样。
林时安搞不明白，却仍然忍不住安慰。
“我没事，胃有点难受。”
“嗯。”厉封声音发闷。
“回去吧，你妈等着咱们俩呢。”
“……嗯，你先回去，我去洗个脸。”
“……行。”
十分钟后，厉封回来，面色如常。
厉芯阳关心道：“小封，你干嘛去了，身上这么多水？”
“没事。”厉封冷着脸坐回座位。
林时安端着碗，余光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厉芯阳吐槽：“你这孩子，一天到晚摆一张臭脸，就这以后还想当演员呢，也就演个面瘫行……”
“安安，别理他，咱们吃。”厉芯阳给他夹菜。
林时安轻笑点头：“好。”
*
饭吃完时天己经黑了。
厉芯阳身体不好，聊了一会儿就准备去睡觉，临进卧室前嘱托厉封好好照顾林时安。
“安安，今晚只能委屈你和小封一个屋了，他床小，你要是嫌挤，就让他睡地上或者沙发，别和他客气。”
林时安愣了愣，心脏忽悠了两下，想说自己一会儿就走了，被厉封打岔拦住。
“放心吧，妈，我会照顾好安安的。”
话又咽了回去。
厉芯阳进屋后，林时安才别扭地开口：“我一会儿就回去了。”
厉封笑：“说什么呢，跨年难道不是一起过0点的意思么？”
林时安哑口无言。
门外己经有人点起烟火，炮竹味飘进了屋。
厉封拿出那些烟花，“去放烟花么，安安？”
林时安觉得冷，不想出屋，摇头，“等0点再放吧。”
可说完了又有点后悔，如果不去放烟花，他们俩现在应该干点什么呢？
厉封去他家的时候，不是做饭，就是弹琴，可现在呢？
他们饭也吃了，钢琴也没有，这屋子不算太大，两个人挤在这里，似乎有些尴尬。
林时安突然想起那些梦，更觉得嗓子发干。
他后撤两步，突然打起退堂鼓。
不然还是回家吧。
其实也不一定要一起跨年啊，或者过了0点打车回去也行，可他话还没说出口，厉封忽然牵起了他一只手。
“要不要先去洗澡？”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