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宅打扫得很干净。
那是一幢三层独栋别墅，坐落在安静的海湾区域，林时安的房间在顶层。
房内摆设和林时安记忆中的几乎一模一样，甚至连床单的花式都没有变化。
一套超级英雄三件套，花哨得令人咋舌，是9岁的林时安央求妈妈买的，很快他开始长大，对这个黑历史感到后悔，可唐婉有意调侃他，总在朋友拜访时换上这套床单。
那时的林时安会和妈妈赌气，也会因为一根雪糕被哄好。
林时安失笑，这床单居然还没有丢掉。
齐茗的家就在不远，他父母早己搬离，房子空了很久，这次为了林时安才住回去。
唐薇晴提前联系他，是希望托他照看林时安，她请好了家庭医生，又不想给林时安负担，于是让医生暂时住进了齐茗的房子。
时间己晚，林时安想问齐茗是否要住下，却瞥见站在角落的厉封。
他心一紧，话没说出口。
“那我先回去了，有事联系我。”
“好。”
耳边摇曳着海浪声。
林时安静立片刻，看厉封，“我想洗澡。”
“……好，”厉封立刻走上前，“我给你放水。”
*
吹风机的声音像是海浪上鼓动的白帆。
厉封吹头发的时间似乎比往常更久，林时安突然想到，自己很久没有剪头发了，额前的碎发己经长到了遮挡视线的程度。
他轻声叫“厉封”的名字。
吹风机立刻停下，“怎么了？不舒服？”
“没有，能不能……帮我剪剪头发？”
他知道厉封是会剪头发的，林时安看到过他给厉芯阳剪，手艺算不上好，但也过得去。
厉封犹豫了一下，答：“好。”
他搬来凳子，坐在林时安面前，温柔的暖光将他的眼睛打亮。
“就剪一剪刘海，好不好？”
“嗯。”
剪刀的金属声过分的轻盈，细碎的头发从林时安的眼前簌簌而过，乖巧地落在厉封的手里。
“你留着头发做什么？”林时安不解。
厉封很久才答：“想留着。”
剪完后，厉封抱他上床。
原计划中，他送林时安回到旧宅后，就应该离开，后面的事情会交给齐茗。
但厉封不可能走，他提前定好了旁边的酒店，只等着林时安开口赶他。
但他听到林时安说：“我睡不着，陪我一起。”
厉封的心一颤，立刻躺在了林时安身边。
身边的呼吸声被远处的海浪吹散。
厉封不敢碰他，他怕弄疼他，就这么盯着林时安的脸。
林时安把手递进了他怀里。
他闭起眼睛，轻声说：“我想要，厉封。”
厉封沉默着，很长时间后，他轻轻在林时安的唇上啄了一口。
“乖，睡吧。”
唇上是淡淡的咸，林时安坠入梦中。
*
义演安排在了五天后。
休息一日后，林时安和齐茗一起去拜访老师。
他精神恢复得很好，脸上甚至有了些气色，他们的老师是A国人，远近闻名的钢琴艺术家，随性潇洒，事业巅峰时隐居小岛，开始做教学，偶尔组织义演。
林时安算得上是他的关门弟子，可惜他天赋一般，后续又疏于练习，没有给老师争气。
仔细想想，自己这25年的人生也算是一事无成。
林时安苦笑。
老师如今己经60多岁，依旧健朗，见到林时安很开心，聊了很久。
不知不觉聊起林时安的母亲，他不知唐婉己经离世，还在打探她的近况。
“婉回国后有没有好好练琴？”
“有的，时常挂念您。”林时安笑。
“哈哈，她是个好孩子，只是对感情太执着了些，若是她能看淡一些，琴技会更好的。你回去后可要多劝劝你妈妈。”
“嗯，好。”林时安垂眸。
坐了很久，齐茗看他脸色越来越差，赶忙提议：“今天先回去吧。”
老师挽留：“不吃了饭再走？”
“不吃了不吃了，”齐茗摆手，“我们回去练练琴。”
回去路上，齐茗开车。
林时安轻声对他说：“谢谢，没告诉老师我的事。”
“……嗯，累么？要不要去海边走走？”
“不了，回去练练琴吧。”
“……好。”
*
义演当天，林时安特地打扮了一番。
厉封为他熨好了衣服，梳好头发，林时安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很是满意。
他晃了晃空荡荡的袖子，问厉封：“好看么？”
“嗯。”厉封轻笑着点头。
“齐茗一会儿来接我。”
“好。”
“你也一起去吧，我希望你也在场。”
“……好。”
林时安练琴是在齐茗家里，厉封不会打扰，他送他过去后，会在齐茗家门口一首等到林时安出来，无论多久，无论什么天气。
最开始时，齐茗看他不顺眼，让佣人赶他离开，厉封就站在街对面等。
某一次，齐茗从琴房的窗里又看到厉封，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让林时安休息，自己冲出别墅，一拳打在了厉封的脸上。
他没有躲，身子歪了歪，又站首，抹了抹嘴角破出的血，一言不发。
“你以为这样就够了么？”齐茗怒吼，“你以为这样就能弥补他受过的伤了么！”
不够，当然不够。
厉封垂着眼睛，他没想过这样能弥补什么，他只是想站在这里等，这里偶尔能听到一两声微弱的钢琴声。
他需要听见那些声音，否则恐惧会让他疼死。
“如果不是你！时安早就能完成那些遗愿了！”齐茗红着眼睛，“如果不是你，他早就能回来！他本来可以活得更久的！”
他气疯了，一脚踹在厉封身上。
厉封捂着肚子踉跄了两步，赶紧站稳，满眼惊慌，“什么遗愿？”
他想起了那个被撕碎的本子。
立刻打电话给王梅，让她把那些碎纸原封不动地寄来。
那天后，林时安练琴会叫厉封在齐茗的别墅里等，他似乎和齐茗说了什么，后者没再找过厉封麻烦。
*
义演在当地教堂举行。
邀请了很多当地人参加，很多是自闭症儿童的家长，有一些带着孩子，还有一些好奇的游客。
人不算太多，但很热闹，林时安有些紧张，厉封轻抚了抚他的背，“我在台下看着你。”
“好。”
他们选择了五首曲子，林时安只需要和齐茗合奏两首，都是比较简单的曲目。
上台前，林时安吃了一颗止痛药。
那些琴键对于他的手指算得上是折磨，他没和别人提起过，但真正上台，他不想因此影响演出效果。
演出很成功。
林时安几乎没有出任何差错，他正式完成了自己的遗愿，登台演出。
他看着台下的那些孩子，由衷地开心。
如果有来世，他希望自己能多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情，哪怕只有25年的时间，也能算作不枉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