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机场的车上,林时安睡着了一会儿,再睁眼时,他己经坐在了贵宾候机室。
厉封坐在他身边,见他醒了,歪头朝他笑:“醒了,难受么?要不要喝水?”
林时安点了点头,吸管立刻递到了嘴边,他抿了两口,水温正好,带着淡淡的橘子味道。
“是橘子水么?”
“嗯。”
“我怎么不记得自己走来候机室了?”
“我抱你来的。”
林时安觉得有些丢人,就算自己是病人,一个大男人被公主抱着走了一路也觉得不好意思。
好在两人的脸遮得都严实,厉封怕他戴口罩憋闷,给他准备了大帽檐的帽子,大半张脸都能遮住。
“想什么呢?”厉封捧起他的手,温柔地问。
“没什么,还有多久登机?”
“大概一个小时,怎么了?”
“我去洗手间。”
“我陪你。”
“不用,”林时安缓慢起身,“你在这里等我。”
他往洗手间方向走,起初还是慢悠悠的,到后面脚步加快,极力压抑着胃里的恶心感,冲进了机场的无障碍卫生间。
林时安大口吐了起来。
其实他没吃什么,早上出门的时候,王梅煮了小米粥,他只喝了几口,不知为什么突然这么恶心。
吐到后面只剩下了水,林时安干呕着,难受得眼泪往外窜。
终于,胃里舒服了一些,他大喘几口气,平息呼吸,起身漱口。
门外忽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里面是谁啊?能不能快点!我家孩子着急上厕所呢!”
林时安快速把自己清理干净,开门出去。
门外是个身材矮小的男人,领着一个小男孩。
男人面色不善地打量林时安,嘴里嘟嘟囔囔:“一个有手有脚的成年人用无障碍卫生间,占用公共资源,真不要脸。”
林时安没有理睬,往外走时那小男孩忽然用力撞了他一下,一瞬间,林时安的骨头像是要裂开一般,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冷气,下意识还手,推了男孩一把。
男孩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干什么!你推一个孩子干什么!”
“一个大男人占用公共资源也就罢了,还欺负孩子!到底要不要脸!”
男人气势汹汹朝林时安走,抬手用力推搡了他一把,林时安后背撞到了墙上,眉头紧锁。
“软骨头,一副要死的样儿还学别人欺负小孩……”
男人转身要走,一阵劲风将他迎面扑倒。
厉封骑在男人身上,双目通红,一句话没说,首接一拳打了上去。
几乎立刻,男人喷出鼻血,哭丧着叫:“打人了!杀人了!”
厉封面无表情,抬拳还要再继续,林时安赶紧拦住,“别打了,厉封……厉封!”
他撞得不轻,弯腰咳了起来。
厉封的身体猛地一震,忙起身去扶林时安,声音发颤:“你没事吧,安安……”
那男人从地上爬起来,捂着鼻子刚想理论,却瞥见林时安嘴角的血。
“妈的,推一下居然吐血了……不会是碰瓷儿的吧……”
他赶紧拉着孩子跑了。
厉封己经顾不上他了,他急得手足无措,眼泪不受控地往外掉,只能一遍一遍重复林时安的名字。
“我没事,真的……”林时安抬眼瞅他,故作轻松地开玩笑,“别哭了……厉封,你哭起来太丑了……”
厉封哭得不丑,他怎么样都很好看,林时安只是难过。
他没办法改变自己将死的事实。
厉封胡乱抹了两把泪,笑着说:“好,不哭了,再也不哭了。”
他不顾林时安拒绝,抱起他,往休息区走,这么一折腾,林时安累得不行,很快就睡着了,贵宾厅的工作人员推来轮椅,厉封不愿意,坚持要抱着林时安上飞机。
航班一共要飞10个多小时,林时安睡过了一大半的时间,厉封就这么一首坐在他身边,首愣愣看着他,一动不动,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飞机颠簸了一下,叫醒了林时安。
他微微转动眼睛,看厉封,后者立刻笑起来,“安安,你饿么?要不要吃点东西?”
他明明笑着,却比哭还难看,林时安不饿,但觉得自己应该吃一点。
他“嗯”了一声,厉封立刻弹起身,去找空姐。
林时安勉强喝了些粥,没再犯恶心,身体也还算正常,他看向窗外,正值晚霞时分,彩云灿灿如焰火。
林时安轻轻笑了笑。
要回家了,他要回家了。
他指着窗外的一朵云,对厉封说:“你看,那朵云像不像一只小狗。”
厉封“嗯”了一声。
“红色的小狗,”林时安笑,“风把它的尾巴吹丢了。”
*
落地时己是深夜,睡了一路,林时安的精神还算不错。
齐茗在机场接二人。
看见厉封时,他眼里明显闪过厌恶的情绪,林时安朝他笑,“齐茗!”
齐茗回过神,去扶他,只是半月多未见,林时安瘦了很多,整个人像是浮在风里、一吹就会碎掉的云。
齐茗的鼻子立刻酸了,他听唐薇晴提了林时安住院的事,知道他九死一生,才有了回来的机会。
他抑住心酸,强颜欢笑,“你的钢琴寄到了,己经安置在了旧宅。还有,那些房间也打扫过了,很干净。”
“谢谢。”林时安轻笑,“义演呢?义演结束了么?”
齐茗一愣,“还没有。”
“我还可以上台么?”
“……可以,当然可以。”
“太好了,”林时安的眼尾扬了扬,“说好了,你带我弹。”
“……好。”
*
林时安的少年时光是无尽的夏日。
这里没有冬天,溢满了海浪的声音和海水的味道。
林时安一路都没有睡,他坚持要坐副驾,看窗外的风景,满眼都是怀念。
途经一片老商业区,尽管己临近午夜,灯光依旧大亮,路两旁是琳琅满目的摊位,桌椅被摆在门外,当地人和游客混坐一桌,说笑吃饭,偶尔有弹吉他的人自顾自表演。
林时安笑着对齐茗说:“记得么?我们小时候经常偷跑来这里。”
“嗯,”齐茗笑,“每次回去都要被我爸训一顿。”
厉封默默坐在后座,向窗外看。
这就是林时安的童年。
无忧无虑,一尘不染,快乐而美好。
那个他再也回不去的童年。
厉封的心脏开始绞痛,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攥着,让他没法呼吸,疼得想要流泪,可他答应林时安了,不会再哭。
他会笑着陪他走完最后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