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的第3天,林时安醒了过来。
厉封一首守在他床边,哪怕中途他因为脚伤而发烧,也没有离开半步。
林时安醒的时候,他正坐在病床旁打吊瓶,一只手伸进被子里,轻轻握着林时安的手。
掌心里的指尖蹙了蹙,厉封惊然从困倦中醒来,扭身看林时安。
动作太猛,以至于牵动了手上的输液针,血立刻开始倒流,厉封丝毫不在意,干脆暴力将针扯了出来。
他俯在林时安身上,轻声问:“安安,安安……你醒了?”
林时安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
半天他才聚拢住视线,眼珠转动,看向厉封的方向。
他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但昏迷太久,嗓子里像含了一口沙,没有一点气力,发不出半点声。
厉封赶紧给他倒水,试好温度,插上吸管,递到林时安嘴边。
林时安抿了一口,呛了两声。
就是这两声,厉封心疼地差点哭出来,他赶忙握林时安的手,又想起医生的话。
“他现在应该是全身都疼,尽量别用力碰他……”
厉封的手缩了缩,动作轻柔到了极点。
“你难受么?安安?”
林时安缓慢地吐出一个“不”字。
他看向厉封的手,声音有气无力:“你在流血……”
厉封低头,刚才扯掉针的地方在往外冒血。
“我没事……对不起,弄脏你了……”
他把血往衣服上蹭,把手藏在身后,局促地笑着,比哭还要难看,结结巴巴:
“安安,你,你还难受么?”
这问题他明明己经问过一次了。
林时安盯着他看,这次的声音有了些精神。
“我不难受。”
“好,那就好,那就好……”
厉封默默坐回到椅子上,可他知道,林时安怎么可能不难受呢?哪怕是昏迷,他都在呻吟、无意识的痛哼,疼得眉头都挤在了一起。
只是三天,他就被推进了三次抢救室,肋骨几乎要被按折了。
他怎么可能不难受?
“就算他醒过来,也就只有大概一个多月的命了……家属看看,下次要不要再继续抢救吧?”
“救。”唐薇晴斩钉截铁。
她一刻不停地联系国内外的肿瘤专家,林时安的状态太差,她就带着他的病例去跑,每一个人都朝她摇头,可她就是不放弃。
绝不能放弃,绝不能让林时安就这样死了。
他还那么年轻,他除了一身伤,还什么都没有经历过,凭什么老天爷要这么对他?
唐薇晴强迫自己振作起来。
她约好A国最权威的医生,只等林时安醒了后带他去看,尽管医生不建议,她仍不肯放弃希望。
一定还有办法的。
她忘了,在死亡面前,人必须学会接受。
林时安醒后,厉封联系了她。
她赶到医院时,林时安己经能半坐着喝水了。
唐薇晴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些许。
“你怎么样,小安?”
林时安看着唐薇晴憔悴的面容,心生愧疚,“对不起,表姐,给你添麻烦了。”
“说什么呢?”唐薇晴的眼圈泛红,“等你好一点了,我们就去国外看病,我己经找好医生了,那医院很权威,恶性肿瘤的治愈率非常高。”
“姐,”林时安垂下头,“我不想治了。”
“别说胡话,听姐的话,我肯定能找人治好你,你还有很多未来要经历,听到没?”
唐薇晴极力忍着泪。
“姐,谢谢你,但我真的不想治了,我不想像妈妈那样,在病床上强撑着,我想回家,回旧宅。”
话落,他咳了两声,努力地喘息了几口,继续说:
“我己经活够了,真的,我想再回去看看那里的海,还有那个贝壳……我……我……”
他脸上浮出痛苦之色,急促地咳嗽起来。
厉封吓坏了,大叫“医生”。
“我没事……没事……”
“我就是有点累,不用叫医生……”林时安拦住厉封。
唐薇晴终于忍不住地掉下泪,心里的那口气猛然泄了下去,她战战兢兢伸出手,擦林时安嘴角刚刚咳出的血丝,终于明白,她救不回来他了。
*
一周后,林时安出了院。
离开的那一天,他的精神好了很多,厉封重新帮他办好了护照,次日他们就要启程回旧宅。
林时安本想自己走的,但唐薇晴不放心,执意要送,他不想麻烦她,才同意厉封跟着。
“我处理好公司的事就去找你。”
“我等你,姐。”林时安朝她笑了笑。
己经十月,小雨连绵下了好几日,打掉了一地落叶。
启程那天是难得的晴天,头顶的碧穹一尘不染,林时安觉得阳光刺眼,不自觉皱了皱眉。
厉封小心翼翼问:“晃眼?”
“还好。”
“我抱你去车上吧。”
“不用,我自己走。”
齐茗不知道他住院的事,问了好几次,差点儿又飞回国内,林时安恢复精神后只说自己有事耽误了,几日后马上回去,他这才放心。
厉封只需要送林时安到达旧宅,齐茗会在那边接他。
两人行李不多,只带了一个箱子。
去飞机场的路上一路沉默,林时安坐在宽敞的后座,怎么坐都觉得腰疼,轻哼了两声,厉封立刻看后视镜。
“怎么了?不舒服?”
“没有。”
“后坐的保温杯有温水,还有止痛药,实在不舒服就吃一颗。”
“嗯。”
住院这几日里,林时安渐渐意识到,厉封说得“爱他”或许是真的。
他把他照顾得太好了,起初他以为厉封只是愧疚,或是同情,可后来夜深人静的时候,林时安却听到他在哭。
极度压抑的哭声,像是要把心血都呕出来。
林时安听得实在难受,轻哼了一声,哭声立刻就停了,那个人在黑暗中轻手轻脚出了门。
彼时林时安重新开始吃药,身体的疼痛有所缓解,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放心不下,跟了出去。
找了很久,从窗户里看到了站在医院楼下的厉封。
他在抽烟。
一根又一根,最后的时候,厉封面无表情地把烟头掐灭在了自己的胳膊上。
林时安惊呆了。
心脏倏然一沉后,是密密麻麻的痛,接踵而来的是心酸和苦涩。
有那么多机会,他可以说爱,却偏偏等到了现在这个时候。
林时安没有半点儿得偿所愿的高兴,更没有报复成功后的,他心里只剩下了愧疚,那个纠缠了他几乎半生的情绪。
如果一切都没发生就好了。
如果他从没出生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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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封:最后一个月了,一定要甜甜的!
安安:要不你来得病试试?
厉封:好的宝宝,下次我来(啾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