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西月,小草才露出两个叶,叶子中间含着晶莹剔透的露珠。迎春花,老婆花,婆婆丁最先开放,黄的,紫的,唯独没有红色的花,春天终于来了!人们脱掉冬天的笨重,话语和笑声多了,呼应的还有树上叽叽喳喳的鸟。
生产队里有干不完的活儿,妈妈早早地走,晚晚地回,爸爸整天不见人影,我依然是看着弟弟,不用再烧火煮饭了,是邻村的孩子救了我,那个孩子在家煮饭时火点燃灶堂边的柴草烧着了房子。其实我很想煮饭能偷偷地撬开锅盖提前吃一口。
弟弟不再叫“三儿”了,妈妈请瞎眼的算命先生算过,弟弟五行缺木,算命先生给弟弟起名叫“树生”,还有“三儿”和爸爸的“宝三”犯冲。改名那天夜里妈妈偷偷地拿着香和黄纸抱着弟弟去河边大柳树让弟弟认大柳树做干妈,后来我们去河边玩都会说:那颗大柳树是树生的干妈,再后来大柳树被大水冲走了,弟弟也长大了。自我身上的哥哥死后妈妈再生孩子的小名都是那个瞎眼算命先生起的,妈妈生了妹妹妹妹五行缺土叫“土君”。
生产队开犁的那天晚上爸爸回来了,回家就让姐姐去叫爷爷和奶奶来我家并让姐姐说有大事儿。爷爷和奶奶不怎么来我家,多数原因爸爸不常在家,那个年代老公公和儿媳妇走路都是躲避着的。
妈妈把饭菜端上桌的时候爷爷和奶奶来了,爷爷仍然白白的胡子飘在胸前,奶奶裹小脚拄着拐杖。
“爸,娘一起吃点儿。”爸爸从炕上下来站在地上。
“我们吃了。”爷爷坐在炕头边儿上,奶奶坐在柜边凳子上。
“娘,你上炕做。”妈妈去扶奶奶,爸爸和妈妈把奶奶叫“娘”可能是因为奶奶是爷爷第三个媳妇,爸爸和他身上的两个哥哥一个姐姐还有老叔都是第一个奶奶生的,第二个和第三个奶奶都没有生育孩子,妈妈说这个奶奶解放前是大户人家的小老婆,解放后一夫一妻制奶奶孤独一人,他是裹小脚的,奶奶的脚我见过像妈妈端午节包的粽子,奶奶因为裹小脚长期在家不能去生产队劳动,爷爷在所有的孩子都成家后才娶了这个奶奶,妈妈说爷爷很疼奶奶比他西个儿子做的都好。爷爷解放前是教书先生还是阴阳先生,字写的好,算盘打的也好,现在是生产队会计,拿的是高公分。爷爷有孙子和孙女二十多个奶奶一个也没看管过,妈妈说爷爷疼她不让她看管,更多的是孩子太多看管不过来,还有看管了这家的不看管那家的容易闹矛盾,索性一个都不看管,爷爷是个智者。
“娘,你抽烟。”爸爸把烟笸箩递给奶奶。
“不了,我没拿烟袋,看别呛着孩子们。”奶奶是抽长烟杆的。
“爸,娘我今天叫你们来是想说又要搞运动了,爸你那个七星宝剑和画符的书明天主动交到公社去,告诉工作组这是我爷爷留下来的迷信东西。还有娘我嘱咐你几句可能来调查你的过去,你要说你给地主做小是强迫的,你时常挨打,你偷着给穷人送粮食还挨过打。”爸爸说时很严肃。
“那个宝剑和书救过你们哥几个的命,小日本跑后你妈死在北票我挑着你和老西,你大哥领着你二哥和你姐咱们走了二年,每走一个村我就靠它驱妖画符养活你们,没有它咱们都的饿死。”爷爷说着捋着胡子。
“爸,解放前行,那是迷信,现在是牛鬼蛇神,你想当牛鬼蛇神吗?再说我是党领导下的干部,有这样的爹说得过去吗!”爸爸放下手中的碗严肃地对爷爷说。
“解放后我也没干过,我也和旧思想一刀两断了。”爷爷说话时胡子在抖。
“爸,你怎么就不明白呢,这是党的政策,毛主席的号召,一切都是为你好,咱们翻身当了主人,想想咱们在北票受的压迫,想想咱们一路从北票回老家的苦,现在我妈尸骨还在北票找不回来,那都是旧社会害的咱们,要是现在新社会能那样吗,咱得听党的号召。”爸爸有些激动。
“那个宝剑镶的是金星,五个大洋买的。”爷爷的声音小了下来,话语中充满不舍。
“值十个大洋有用吗?有人买吗?你敢卖吗?旧思想!”爸爸说他爸爸像是在说我们。
“行,明天我就按你说的上交了。”爷爷很无奈话中带气。
“娘,你也按我说的做。”爸爸又嘱咐奶奶。
“前几年工作组调查过你也是这样教我的,我会说。”奶奶说话永远是声音很小。
爷爷奶奶走了,妈妈去送他们,在院子里听见妈妈说:
“爸,娘,宝三是党的人,你二老别往心里去。”
“不会的,三儿也是为我们好。”爷爷的声音一点点变远。
接下来的日子村里的大喇叭天天广播着小孩听不懂的声音。
妈妈说爸爸抓走了村里好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