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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九十一 前生若无同生死,黄泉无意见霜秋

“公子,药来了。”

侍卫上前将陆延礼扶起,让他勉强将药喝下去。

三日前他们遭遇袭击,跟随着他的那些侍卫死的死伤的伤,与他一同逃进山中的也只剩寥寥几人。

他们找到这处废弃的庙宇落脚,陆延礼受了重伤,本患有腿疾,现下更是虚弱,看样子怕也熬不了多久。

“公子,我给你换药。”

陆延礼点点头。

山中条件恶劣又逢酷热,身上的几处刀伤都化脓了,看上去血肉模糊。药草敷在伤口上时陆延礼浑身一抖。

自小便养尊处优的皇族华胄,怕是从未经历过这种险境。

侍卫硬着头皮给他包好,心中惊讶陆延礼竟这么能忍一声不吭,于是瞧了他一眼,见陆延礼额角早就是密密麻麻的虚汗,眼神痛得有几分涣散了,却紧紧地盯着一旁那尊巨大的佛像。

“什么时辰了?”

侍卫看了眼屋外:“怕是快到辰时了。”

侍卫还想给他换另一伤处,陆延礼却推开他的手,“不必了。”

又听屋外隐约随着风声传来的马蹄声,侍卫的心沉了下去。将死之人,也顾不得这伤口了。

陆延礼却是神色淡淡,只开口道:“去拿纸和笔来。”

男人起身端坐着,思量片刻,擡笔在信纸上写下几字。侍卫想起先前民间总说陆延礼信佛,又最是虔诚,便以为他是想把最后的希望寄托神明,低头看去时,却发现他首几字写的是,予吾妻江奉恩。

侍卫一愣,很快瞥开了视线。皇室之人倒难得重情,心中想到自己家中无儿无女,此刻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屋外的喧嚣声愈发近了,陆延礼神情冷然地叫人扶他起身,他一步步走到供桌前,将书信压到莲花灯下。此时,外头却突然传来打斗声,陆延礼动作一顿,扭头过去竟是见江奉恩风尘仆仆地推开屋门。

他瞪大了眼睛,江奉恩身上还着宫中的锦衣华服,头发也是高高绾起,只是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即便如此,倒却是叫他平添了几分英色。慌忙间他只对陆延礼说了两句话。

“我的人在外面先抵着,你快收拾东西先走。”

“我要弃枯草的解药。”

一句是让他离开,另一句是要他去救别人。

陆延礼有时总想,他与江奉恩的爱总归是不同的,他要的太多,又太自私,而江奉恩不一样,爱于他而言不过是施舍,是浅尝辄止,他不吝给不同的人不同的爱。没有爱也能活得很好。

陆延礼笑了笑,将手中的信凑近燃着的蜡烛,很快那火焰就把信笺烧着了。

江奉恩走到陆延礼身边,“延礼,我……”

说道一半,他顿住了,因为他看到陆延礼身上的伤,那时男人背对着又隔得太远,以为他能站起就算伤不严重,可走近了才发现身上的大大小小的伤口和血腥味。

“你怎么伤这么严重,你……”

陆延礼却扭过头,江奉恩的话瞬间止在喉咙中。男人微微笑着看他,这眼神江奉恩太熟悉了,他现在才彻底相信陆延礼记起来了。

外面兵剑交战,陆延礼却全然听不见似的,只对着江奉恩道:“恩恩,你今日很好看。”

江奉恩一愣,陆延礼一瘸一拐地走到他跟前,“先前我就幻想过你穿着华服是什么模样。”他握住江奉恩的手,细细看着他的脸道:“竟比我想得还要漂亮千倍。”

江奉恩像被灼了下,猛地收回手。

只道:“你快走吧,他们抵不了多久。”

“还有解药,他、他快不行了……”

陆延礼摇头,“我不会给你的。”

“况且我也不会一个人离开,我会带你一起走。”

江奉恩心一跳,退了几步,“外面都是我的人,你带不走我。”

陆延礼眯了迷眼,站在原地一言不发也没有动作。陆延礼这是在逼他,拿命跟他耗。

江奉恩急得忙上前拉住他的衣角,“扑通”一身就直挺挺地跪在他面前,“延礼,求你救救他。”

江奉恩紧紧抓着他的裤腿,“你曾是太子,皇位总归会是你的,我求你别杀他,别让他死……”

见心爱之人跪在自己脚步求情,陆延礼胸口只觉透不过气,被细钟密密麻麻地扎过,伤口也突突地痛。他俯身掐着江奉恩的脸逼他擡头,江奉恩眼眶发红,先前明显是哭过。是为陆岱景。

“江奉恩,我要的从不是皇位。”

“你当初要我舍弃皇位,我便舍弃了,此生你要的种种,哪一样我没有给你。”

“我唯一所想,便只要你陪在我身边,可你却总要跟他在一起。”

他见江奉恩瞪大了眼睛,便明白他并不知晓自己那时赴约的事。但陆延礼却也不再解释,只问道:“这次,你要跟我走吗。”

江奉恩心中猛地跳了几下,“我……”

陆延礼半响不听他回答,忽地叹了口气。在江奉恩耳中,那叹息声似乎夹杂了苦楚,颤抖着,想释怀却放不下。

“恩恩,到如今,你心中可曾有过我?”

江奉恩一愣,擡眼和陆延礼对上,他被男人眼中的哀怨刺痛,脱口道:“有。”

他紧紧抓着陆延礼的衣角,无论他们以何种方式开始,无论陆延怎样关辱过他,可十多年真心实意的温柔相待都足以让江奉恩动心。

于是他道:“延礼,我心中有你。那四年,我心里都是你。”

男人只勉强笑了笑,“可你也从未放下过他。”

江奉恩张了张嘴正要开口,陆延礼却道:“解药在我这儿。”

“若你同我一道离开,我便把解药给你。”

江奉恩直直地看着他,半响,突然问:“你们总要我选……”

他和陆延礼眼神对上,“你们好似把我的心撕扯成几瓣,是我太贪心,谁也放不下,谁也舍不得……”

陆延礼看着他,心中五味杂陈。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再往后兵剑交挥的声音与人的惨叫愈发凌厉刺耳。

有人破门而入,直直跪在陆延礼面前。

“公子,我们的人到了。”

江奉恩直愣愣地瞥了屋外一眼,几乎全是陆延礼的人,追杀他的那些人也一个个倒下。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被骗,那时他听解原所说,还以为陆延礼没有退路。

他扭过头却见陆延礼将一小小瓷瓶抵到他面前。

“解药。”

江奉恩一愣,忙将瓶子接过紧紧握在手中,见陆延礼手有些颤抖,胸口紧了紧,顺着看向他肩上受伤的地方,“你伤势太重,该去找郎中……西街那人医术高明,快叫人带你过去……”

不听陆延礼开口,便又道:“等我送去解药会再来见你。”

陆延礼一愣,才抓住他的手,“若今日将死之人是我,你会不会陪在我身边?”

“会。”说罢,却又深深地看着陆延礼,“但我不会让你死。”

陆延礼浅浅笑了下,在江奉恩手心两下却松开。

“恩恩原来已经这么厉害了。”

看着江奉恩离去的背影,他总把江奉恩当做自己的赡养的幼鸟,以为江奉恩永远都该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可直到江奉恩带着他的人来时,他突然才发觉,江奉恩不再是当年那个爱撒娇的孩子了。

半响,他疲惫地坐到草席上,那封信只剩下灰烬,除了他没有人会知道里面的内容。

他本以为拖不到自己的人来救他,便让解原去找江奉恩,把他接到自己身边。

他继承了皇家最无情的自私,这一点他在江奉恩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那时他想着,即便是死他也要拖着江奉恩一块儿,这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合该跟他死生同穴。

可他没有看到江奉恩来时,他却又庆幸。

罢了,罢了。

他自小护着江奉恩,为他修庙建功业,不也只是求他平安百岁。

于是他在信中最后一句写道:夫君此前便先为你探路明灯,等百年后再见你,只愿你是一人前来,否则所见痛入骨,怕使我魂魄灰飞烟灭。

他想用这寥寥数语叫江奉恩记他一辈子,念他一辈子,往后余生每每想起他都哀恸万分,即便与其他人在一起都无法将他忘记。

可江奉恩又到了这庙中,不知是用了什么手段,竟不是独自一人前来。

他的恩恩,从小被自己护在怀里的人,如今也能独当一面了,也能颠倒似的护着自己。

罢了。罢了。

陆延礼又将另一封信递给侍卫送出去。

就当是为他妥协一回,只要他能留在自己身边。

江奉恩赶到宫中时陆岱景已经彻底晕死过去,太医院急得乱成一锅粥,甚至朝中重臣早已侯在陆岱景床边,就等着宣诏启钟。

“君后!”

安公公这一嗓子把殿中的人都吓一跳,江奉恩将东西递给太医,“这是解药。”

太医嗅了嗅,便急忙将药给陆岱景喂下。

江奉恩提着心紧紧盯着塌上的人,忽地见他眉头一皱,猛呕出一滩乌血,太医忙把住他的手,半响,“脉象稳下来了。”

陆岱景悠悠转醒,面上也有了些血色,江奉恩这才彻底松出口气。

陆岱景仍有些虚弱说不出话,只深深地看着他,江奉恩和他眼神对上,便抚了抚他的手背,“没事了。”

说完这句话,他像是浑身的力都卸了似的,一整日发生的这么多事让他身疲力竭,强撑着在陆岱景耳边道:“是延礼给的解药,你之后别再为难他。”

“你答应我。”

半响,陆岱景才眨了眨眼,江奉恩彻底失了力,不顾周围众人的目光靠倒在陆岱景身边。

“我好累,让我睡一会儿。”

话音刚落,他像是晕倒了一样没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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