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陆岱景不这么说,江奉恩也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带青江一道回怃阳。怃阳途中多山路,又逢秋日,夜里冰寒还总是有雨,青江年幼体弱,与他们一道来回奔波怕是得生病的。留在宫中什么都有,况且她是郡主,身份尊贵,让她在这儿总比同自己去外面受罪好的多。
只不过……
他还没考虑好之后该如何,也没想好是否要到别处去还是回京,要是把青江留下,那就意味着他一定得再回来。况且经历了昨夜的事……他们三人一直纠缠不清,现在更是混乱了,那俩人似乎就这么接受了这一事实,简直平静得异常,就只有他一人如坐针毡,现下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二人。
现在俩人都去上朝,江奉恩才能松口气。等他回到院中,下人已经收拾好行李,但青江却不见了踪影,江奉恩左右找了一圈,在后池边看到了人。
青江怀里抱着一只不知从哪儿得来的雪狮子猫,碧眼长毛,瞧着很漂亮。江奉恩上前拍了拍青江的后脑,又见她怀里那猫温顺亲人,像是宫里人精心调教过的玩宠。
不难猜这是谁特意弄过来的。
他知道陆岱景为什么想把青江留下,是怕他像之前那样一去不回,留下青江,就像是牵制着江奉恩,让他不得不回来。
江奉恩不禁叹了口气,看着一心摆弄小猫的青江莫名问道:“青江,你觉得皇宫怎么样?”
青江头也不擡,“很好啊!什么都有,衣服也漂亮……如果能把王林他们接过来就好了,他们一定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地方……”
王林是怃阳里和青江亲近的几个孩子。江奉恩看着她怀里的猫,问:“那你想留在这儿吗?”
青江这会儿擡起头了,她看着江奉恩点点头,嘴里说“想”,但很快又摇头,“但是阿娘在哪儿我就在哪!”
江奉恩笑了笑,觉得心里熨帖极了,忍不住去摸摸她的小脸。似乎是害怕生人,青江怀里的小猫叫了一声,不安分地挣扎起来在江奉恩手上挠了下,青江以为伤了江奉恩,又急又气忙扭头叫:“春喜!快把它抱回去!”
她把猫递给小太监,又忙去看江奉恩的手:“阿娘,有没有伤到?我让人去叫太医。”
猫是剪了尖爪的,没伤到江奉恩,但江奉恩却愣了半响。青江使唤人的时候实在太自然,虽然在宫外待了很久才回来,可从回宫青江就没有一点不适应的,好像天生就属于这里。
“阿娘?”
江奉恩回过神,摇了摇头,“阿娘没事。”
青江又看了好一会儿才放下心来,见随行的宫人,便问:“我们要回去了吗?”她有些犹犹豫豫的表情,“阿娘,我们可以明日再离开吗?宫里人说明日有人到六门阁表演杂耍,我想去看看。”
江奉恩无奈地笑了下,“青江那么想看啊?”
“但我们急着赶路,今天就得走了。”
青江塌拉着嘴,“好吧……也没有很想看,我们之后回来再去看也可以的。”说着就要跟江奉恩一道起身,但江奉恩却又开口:“青江在这里等阿娘回来吧。”
青江一愣,“阿娘要一个人去吗?不行!我和阿娘一起去。”
江奉恩捏了捏她的小脸。纵使宫外再富有,也比不上宫中。青江整日玩乐,天下华贵礼服、无尽的珠宝都呈到她面前,她都很喜欢,想吃什么、看什么,应有尽有。本身就是皇家的血统子嗣,生来就是享受荣华富贵的,应置于万人之上。
“阿娘很快就会回来,青江就在这儿等我吧。”
从殿中离开之后,江奉恩又去了清学殿。这个时候陆钟弈应该下学了。果不其然,等他到殿外时正好见他从里面出来。
见到江奉恩,他顿了下,四侧有宫人在,他就只能恭恭敬敬叫他“君后”。
直到走至一处偏僻的地方,他才开口:“阿娘,你怎么来了?”
江奉恩记得当初自己对陆钟弈说过的话,若是自己就这么离开,怕到那时陆钟弈心中多想。
“阿娘要回怃阳,可能要过一久才会回来。”
陆钟弈却并不惊讶,“父王已经同我说过了。”说着,他看了眼江奉恩,“我以为阿娘会不同我说就直接离开。”
江奉恩抚了抚他的脸,“怎么会呢,阿娘答应过你,不会留下你一个人的。”
陆钟弈一把抓住江奉恩的手腕,“那我要和阿娘一起去。”
江奉恩本不想带着陆钟弈的,但耐不住陆钟弈软磨硬泡,最后一句“我想看看阿娘这么多年生活过的地方”就让江奉恩心软了。
出行时下了小雨,陆延礼已经在宫门口等了有一会儿了,远远就见陆钟弈同江奉恩一道出来。
他看了眼陆钟弈,“要带钟弈一道去?雨夜熬人,怕会受风寒。”
“不会的,父王,我已经不是孩子了。”
江奉恩也抚了抚陆钟弈的脑袋附和,“他一直在京城也不好,总得出去走走。”
陆延礼见俩人一唱一和,倒是没说什么,笑了下开口:“雨下大了,先进马车吧。”他杵着手拐行走不便,就只是看着江奉恩上去,然后转身去了后面的马车。
江奉恩见他没有上来,觉得奇怪,但也松了口气。他现在看见他们俩其中的任何一人都觉得不自在。
雨下大了,江奉恩从马车里朝外望去,街头雾蒙蒙的隐约只能见几个模糊的人影。
“阿娘在看什么?”
江奉恩收回视线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陆钟弈,“看看街上的店有没有人卖新奇的玩意儿给你买来,这样路上你也不会无聊。”
陆钟弈朝外瞥了眼,面上兴致恹恹,“阿娘,我如今对那些东西已经不感兴趣了。”
顿了顿,又道:“能在阿娘身边就已经足够了。”
江奉恩一愣,心中不止地泛酸,伸手把陆钟弈搂进怀中,“怃阳很漂亮,这次去,阿娘带你到处玩玩。”
雨越下越大,行至山林时风雨大得无法再走,就只能先搭营休整。
直到后半夜,雨才渐渐停了下来。
空气潮湿,即便是在营帐中换了新衣也觉得身上湿漉漉的。
“阿娘,外面燃火了。”
江奉恩和陆钟弈一同走到外面,雨棚下就只有陆延礼一人坐在火堆前。江奉恩动作僵硬地找了处干地坐下,陆延礼看了他一眼,“今夜怕是会很冷。”
江奉恩点点头,没看他,伸手将陆钟弈搂到怀中,却是很冷,孩子身上都是冰冰凉凉的,江奉恩不禁打了个寒战,把陆钟弈的手拢到手心里暖着。
忽地,江奉恩觉得身边的热源挨近,下一刻,他的手又被一双纤长秀气的手覆盖。那双手热乎乎的,很暖。
江奉恩和陆钟弈同时看了眼陆延礼。
“恩恩的手好冰。”他一边捂着江奉恩的手,身体也跟江奉恩贴紧了。
感受着他的温度,江奉恩不禁又回忆起昨夜的事来,他不自在地挣扎了两下,可陆延礼不但没松手,反而还极为自然地凑到江奉恩脸颊处亲了亲。
“脸也好凉。”
被他碰过的地方很热,江奉恩躲了下,陆延礼眼神一暗,垂下眼。伸手将江奉恩连同着陆钟弈一起搂到怀里。
江奉恩挣了下没挣开,反倒是让陆钟弈有些困惑地看了他一眼。就只好停了动作。
陆延礼指腹在江奉恩手背了两下,问:“恩恩这些年没有照顾好自己吗?怎么全身这么冰。”
“……许是今日衣服太薄了。”
陆延礼又把他搂紧了些,前面的陆钟弈突然打了个哈欠,“好困……”
江奉恩还未开口,陆延礼就道:“帐里太冷,就在这儿睡会儿吧。待会儿身子缓和些再进去。”
陆钟弈点点头,调整了姿势靠在江奉恩怀里就闭上了眼睛。
江奉恩扭头和陆延礼对望了一眼,神情有些像在怪怨他让陆钟弈在外面就这么睡觉。
这样的表情让陆延礼一瞬间以为此刻是江奉恩与他在府中的时候,心中难以抑制地泛出酸意,却又止不住地为江奉恩心动。
脑中飞快地闪过很多东西,他悔过的,没悔过的,统统都无法从头来过。他只能紧紧贴贴近江奉恩,想让他们二人严丝合缝地裹和着。
“怎么了?”江奉恩察觉到他的不对,开口问道,声音也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没事。”他轻轻地吻了吻江奉恩的后颈,“累不累?睡会儿吧。”
江奉恩本想说不累,但听着陆延礼竟有些低落一时说不出话,他很少见陆延礼是这幅样子,于是抿了抿嘴,没再动作。
一时没人说话,四周就都静下来了,只剩下柴火燃烧的声音,这声音让人犯困,再加上这个怀抱实在有些温暖,不消一会儿,江奉恩的眼皮就塌拉下去。
很快眼前就难得地出现年幼时的记忆,有他和陆延礼,他们和一群世家公子们在外面玩乐,都不知道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他知道这是个梦。
他酒量没陆延礼好,被一群人围着灌醉了,最后还是陆延礼背他回去的。
他睁开眼睛。才发觉天已经大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营帐,他怀里还抱着陆钟弈,动了动,又听见陆延礼的呼吸。
他们三个就这么挤在这张窄小的床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