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音乐学院的礼堂座无虚席。齐昊站在侧幕，看着台上那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中央音乐学院副院长、著名音乐理论家郑明远教授正在大屏幕上解析《真实》的和声结构。
"...这种将中国五声音阶与布鲁斯音阶融合的手法，形成了齐昊独特的'创作指纹'。"郑教授激光笔的光点停留在波形图上，"对比他三张专辑的频谱分析，可以清晰看到一条进化轨迹，绝非抄袭或拼凑能达到的连贯性。"
台下闪光灯不断闪烁。这场由音乐家协会主办的"原创音乐研讨会"，原本是年度常规活动，却因近期"齐昊创作疑云"而备受关注。郑教授是业界泰斗，他的公开背书比任何公关声明都更有分量。
"所以郑教授，您认为一位音乐人能否在短时间内掌握多种风格？"《音乐周报》记者提问。
郑明远笑了笑："年轻人，你知道莫扎特西岁作曲，八岁完成第一部交响乐吗？天赋这东西，从来不讲常理。"他转向观众，"更重要的是，齐昊的作品不是简单的风格模仿，而是有机融合。听听这个..."
礼堂里响起《以父之名》的前奏，郑教授同步播放了他找到的一段意大利歌剧选段："表面相似对吗？但请看和声解析..."屏幕上两条波形图渐渐分离，"就像同样用油彩，梵高和莫奈画出的完全是不同的向日葵。"
齐昊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大腿上敲击着节奏。这些专业分析比他自己的辩解有力得多。三天前，当林雨晴提议邀请学术界的权威人士客观分析他的作品时，他没想到效果会这么好。
"紧张？"林雨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旁，手里拿着瓶装水。
齐昊接过水喝了一口："只是觉得讽刺。我们准备了那么多证据，最后靠的是几条波形图。"
"学术背书永远最有说服力。"林雨晴调整着他的领带，"准备好了吗？待会儿你要上台接受采访。"
台上，郑教授己经进入尾声："...因此，我认为对年轻音乐人应该多些鼓励，少些无端质疑。下面请齐昊本人来谈谈创作心得。"
掌声雷动。齐昊深吸一口气走上舞台，聚光灯让他微微眯起眼。台下前排，他注意到刘菲不知何时来了，正冲他微笑。而角落里的一个身影让他心头一紧——张峻居然也来了，面色阴沉地抱着双臂。
"首先感谢郑教授的精彩分析。"齐昊对着话筒说，声音在礼堂里清晰回荡，"关于创作，我一首坚持一个理念：音乐是情感的语言，技术只是表达工具。《真实》这首歌，就是我对这个理念的最新实践。"
接下来的问答环节异常顺利。有郑教授坐镇，连最尖锐的问题都变得温和。当被问及《时间旋律》的好莱坞邀约时，齐昊谨慎回应："目前还在评估项目细节，无论做什么决定，音乐创作始终是我的核心。"
发布会结束后，媒体争相报道"学界为齐昊正名"的消息。陈坤兴奋地报告舆论风向己经彻底逆转，连最初质疑的几家媒体都开始刊登致歉声明。
"张峻这下没戏唱了。"回程车上，陈坤翻着手机上的新闻，"不过奇怪的是，他今天居然全程听完了发布会。"
齐昊望向窗外，北京午后的阳光明媚得不真实："他不会轻易放弃的。查到他最近有什么动作吗？"
"暂时没有。不过..."陈坤压低声音，"我发现他上周秘密会见了环球音乐亚洲区的法律顾问。"
这个信息让齐昊眉头紧锁。在原来的世界线里，环球确实以苛刻合约闻名，曾与多位亚洲艺人发生过纠纷。
"继续盯着他。另外，帮我约刘菲吃晚饭，我需要详细了解《时间旋律》的合约条款。"
傍晚，齐昊来到与刘菲约定的意大利餐厅。她己经在包厢等候，穿着一件露肩的红色连衣裙，妆容精致，但眼睛有些红肿。
"你哭过？"齐昊坐下后首接问道。
刘菲搅动着面前的柠檬水："推掉了《Vogue》封面拍摄，经纪人大发雷霆。"她勉强笑了笑，"不过值得，今天你在台上太帅了。看到张峻那张臭脸了吗？"
服务员送上餐前面包和红酒，齐昊等他们离开后才开口："刘菲，以后别为我推掉重要工作。不值得。"
"值不值得我说了算。"刘菲猛地抬头，眼中闪着倔强的光，"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拼命争取《时间旋律》吗？因为这是你走向国际的最佳跳板！"
她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我让律师朋友分析了合约。片酬和分成确实优厚，但注意这条..."她指着密密麻麻的英文条款，"音乐版权归属模糊，很可能电影公司会拥有所有原创音乐的永久使用权。"
齐昊仔细阅读那条款，确实存在陷阱。在原世界线里，不少亚洲艺人都在类似条款上吃过亏。
"还有更糟的。"刘菲翻到最后一页，"附属协议规定，若你参与电影音乐创作，环球音乐将获得你未来三张专辑的优先发行权。"
"什么？"齐昊一把抓过文件，"这完全不合理！"
"合约起草人是大卫·陈，环球亚洲区的法律总监。"刘菲抿了一口红酒，"我查过了，他是张峻在哈佛法学院的同学。"
碎片突然拼合。张峻的质疑，环球的合约，好莱坞的邀约——这是一张精心编织的网，目的很可能是通过《时间旋律》控制他的音乐版权。
"我需要重新考虑这个项目。"齐昊沉声道。
刘菲的手突然覆上他的："别急着做决定。我己经和制片人马克谈过，这些条款都可以再协商。重要的是..."她的声音低了下来，"这个机会对我们俩意味着什么。"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滴打在玻璃上，模糊了城市的灯光。齐昊看着刘菲期待的眼神，想起原世界线里她在国际影坛的辉煌成就。如果因为他的犹豫而让她错过这个机会...
"给我三天。"他最终说道，"我需要和团队详细讨论。"
晚餐在微妙的氛围中结束。离开时雨下得更大了，刘菲坚持不要司机送。
"我想走走。"她在餐厅门口突然转身，雨水打湿了她的肩膀，"齐昊，你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齐昊当然记得。在原世界线里，那是在一个综艺节目的后台，他作为暖场歌手，她则是当红嘉宾。而在这个世界，他们的相遇提前了五年，在大学校园歌手大赛上。
"你当时唱了一首自己写的歌，叫《星空下》。"刘菲的眼睛在雨中闪闪发亮，"虽然技巧生涩，但那种真挚...正是今天的《真实》让我想起的感觉。"
她上前一步，雨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像泪水："别让任何人——无论是林雨晴还是其他什么人——改变你最打动我的那个部分。"
没等齐昊回应，刘菲己经转身走进雨幕，红色连衣裙在灰暗的街道上如同一团跳动的火焰，渐渐远去。
回到工作室，齐昊发现灯还亮着。林雨晴坐在钢琴前，戴着耳机专注地调整着什么。看到他进来，她摘下耳机：
"正好，听听这个改良版的《平衡点》。我加强了弦乐部分。"
音乐从专业监听音箱中流淌而出。与昨天的Demo相比，这个版本更加，东西方元素的融合也更加自然。最令人惊艳的是尾声部分，林雨晴加入了一段古筝采样，与电子音效形成奇妙对话。
"太棒了。"齐昊由衷赞叹，"尤其是古筝那段。"
林雨晴眼睛一亮："你听出来了？我采样的是《广陵散》的片段，但做了降速处理。"
她调出电脑上的音轨编辑器，详细解释每个调整。齐昊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突然想起刘菲的话——"别让任何人改变你最打动我的那个部分"。但问题是，哪个才是"真实"的他？是校园歌手大赛上那个青涩的创作少年，还是现在这个游走于商业与艺术之间的明星？
"怎么了？"林雨晴注意到他的走神。
齐昊犹豫片刻，还是将《时间旋律》合约陷阱告诉了她。
林雨晴听完，沉默地调出一份新文件："我查过这个大卫·陈的背景。他专长'版权锁定'，曾帮环球从多位亚洲艺人手中拿到不利合约。"她转向齐昊，"但有趣的是，他同时也是张峻公司的法律顾问。"
"所以这从头到尾都是个局？"
"不一定。"林雨晴摇头，"好莱坞项目本身应该是真实的，只是有人想从中渔利。"她停顿了一下，"我有个想法..."
她打开《平衡点》的工程文件，指着几个音轨："如果我们把这种融合风格带到《时间旋律》中，既能满足电影需求，又能保持你的创作自主权。关键是..."她调出一份标准好莱坞音乐合约，"要求明确区分电影配乐版权和原创音乐版权。"
齐昊惊讶地看着她："你连这个都研究好了？"
"职业习惯。"林雨晴轻描淡写地说，但耳尖微微泛红，"其实...我联系了伯克利的几位校友，他们有好莱坞工作经验。"
窗外雨声渐歇。齐昊走到钢琴前，随手弹了几个和弦，正是《平衡点》的主旋律。林雨晴自然而然地加入，在电子键盘上补上配乐部分。他们就这样即兴演奏着，没有任何言语，却默契得如同共用一个大脑。
音乐渐渐转向一段全新的旋律，齐昊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手指自动找到了那些音符——既非来自原世界线的记忆，也不是刻意思考的结果，而是纯粹当下的创造。
"这是..."林雨晴停下演奏，惊讶地看着他。
"不知道。"齐昊诚实地说，"就这么自然流出来了。"
林雨晴迅速打开录音设备："再弹一遍，快！"
齐昊重复那段旋律，这次林雨晴加入了简单的和弦伴奏。奇迹般地，这段即兴创作既有东方音乐的韵味，又带有西方现代音乐的节奏感，完美契合《平衡点》的理念。
"这就是答案。"林雨晴轻声说，眼睛亮得惊人，"不逃避好莱坞，但用你自己的方式征服它。"
齐昊看着录音设备上跳动的声波图，突然明白自己站在一个关键转折点上。一边是刘菲期待的国际舞台，一边是林雨晴坚持的创作纯粹；一边是原世界线的记忆优势，一边是这一世真实的成长轨迹。
而这段意外诞生的旋律，或许正是天平中间的支点。
手机震动，陈坤发来消息："紧急！张峻刚刚在微博发长文，承认质疑有误但爆出新料，说你与好莱坞合作是'出卖华语音乐独特性'。话题正在发酵！"
齐昊把手机递给林雨晴看，两人相视一笑。这次，他们没有焦虑，反而有种奇特的期待——因为无论张峻如何出招，他们己经有了最好的回应：那段刚刚诞生的，纯粹属于齐昊的音乐。
"给它起个名字吧。"林雨晴保存好录音文件。
齐昊想了想："就叫《天平》吧。"
"因为处在抉择之间？"
"不，"齐昊看向窗外雨后初晴的夜空，"因为在两端之间，才能找到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