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善福一首在不远处看着,猛地抓住了郁坚铭眼底飞逝而过的专注,指头敲了敲桌子。
下课铃声刚响,季舒予迫不及待的跑过来,等着郁坚铭像往常一样起来给她们腾出空间,但今天郁坚铭坐着没动,季舒予也不敢明说,和孟芸杉对了个眼神。
“杉杉,我们一起去上厕所吧。”季舒予不知道郁坚铭今天中午说了什么,但是孟芸杉知道。她往旁边看。
“好。”话音一落,郁坚铭起身让出位子,季舒予兴奋地挽住孟芸杉的胳膊,准备拉到厕所好好八卦一下。
等等。
季舒予刚拉着孟芸杉走了没几步,发现郁坚铭在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他看着她们,明显是跟着她们的。
“不是?!杉杉,班长不至于吧,把你看的这么严吗?”季舒予瞪大了眼睛,不知道他们两个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孟芸杉知道。
郁坚铭在后面站着,季舒予身上的压力倍增,她飞快地把孟芸杉拉进厕所,摇着孟芸杉的胳膊。
“在一起了吗在一起了吗在一起了吗?杉杉你快告诉我你和班长在一起了吗?我好奇一整节课了,再不告诉我我要被自己憋死了啊啊啊啊啊。”
孟芸杉被晃得头都有点晕了。
“没...没有。”孟芸杉脸上有些粉,否定道。
季舒予明显不信,眼里全是“怎么可能”,但孟芸杉说的话也不像是假的。
“你说真的?杉杉你不知道,昨天打篮球赛的时候你没去看,班长全程冷着脸都不理人,果然被我猜到了,绝对是因为你。”
季舒予又有些担心:“没在一起班长都这样了,那在一起还怎么得了啊。”
郁坚铭绝壁在外面等着,季舒予没问多少就赶紧和孟芸杉出去了,果然,郁坚铭正靠着墙壁在门口不远处等着。
十三中的男女厕所是分开的,周围来来往往全是女生,郁坚铭在全校也属于风云人物了,一个大男人站在那儿,有几个女生认出是他,纷纷投来怪异的眼神。
季舒予没憋住,笑出声,一道冷眼立刻闪了过来。
季舒予憋住了。
整整一个下午,12班所有人都知道郁坚铭有多黏人了。
孟芸杉去水房接水他跟着去,上厕所也跟着,哪怕是哪个老师叫孟芸杉去办公室,郁坚铭也能想法子找理由混进去,季舒予和赵海桃找孟芸杉讲题聊天时,他也在一边听着。
郁坚铭一下午都在遵守他的承诺。
顾成:不理解但尊重(微笑)。
季舒予:这人是变态吧(无语)。
12班所有人:这真的是他们原来的班长吗??
孟芸杉也有些无所适从,郁坚铭变得不一样了,换一种说法,是她对郁坚铭的感觉不一样了。
脸会红,心会跳,节拍会乱。
郁坚铭太夸张了。
晚自习,考试成绩公布,何善福拿着成绩单进了班,开始叫人去办公室。这是何善福每次考试后都会做的事,鼓励或是警示,由成绩说了算。他还要根据成绩去询问每个人的身体和心理情况。毕竟是高三,有一个好心态和好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成绩还没有公布,班里的人怕被叫去办公室,心脏怦怦首跳。
12班的人成绩很差,但总有一些想要学好的,剩下一些就是顾成郁坚铭原乐安这样的,考多少完全不在意。
“季舒予,老何叫你去办公室。”上一个人从办公室回来,站在门口喊了一声。
季舒予欲哭无泪,旁边的原乐安哈哈大笑,被她锤了一拳。她看向孟芸杉,口型说着“完了杉杉”,视死如归地走出去。
没过一会儿,季舒予红着眼眶走进来,脸趴在桌子上不动了。旁边的原乐安一副被吓到的神情,不敢说话了,忙从书包里找纸巾。
班里的气氛更紧张了。
良久,何善福走进来,叫了最后一个。
“孟芸杉。”
郁坚铭在讲台上坐着,听到这个名字他也站起来,孟芸杉在快走到讲台的时候,冲他摇摇头。郁坚铭显然还想跟着去,但孟芸杉怕何善福再生气。
郁坚铭顿住动作,坐了下去,他也知道场合不对。何善福亲自来班里领的人,肯定不会有任何危险。
孟芸杉跟着进了办公室,她站在何善福面前,何善福手中拿着成绩单,她突然有一些惴惴不安,心里像是悬了一块石头。
她很少会有这种情绪。但是站在这样一位老师面前,孟芸杉紧张了。
何善福手中的成绩单被他圈圈画画了许多,他微笑着:“芸杉,很棒了,离第一名只差了三分,这个分数去任何一所大学都没问题。”
差了三分,那就是第二名。
还不是第一名。
“对不起。”孟芸杉轻皱着眉低下头。
何善福诧异地问:“为什么要道歉,孩子,你的各科分数都很完美,没有一点偏科的迹象。”何善福想到什么说:“不要去追求名次,芸杉,你的各科卷子我都看过,三分的距离,第一名不过你的一念之间。”
“不需要向谁道歉,记住了,学到的都是自己的,无愧于心就好。人生会有无数次考试,你不可能每次都得第一名,享受失败才能成长。”
何善福真害怕这孩子的心态不行,不说在1班受的欺负,每年都有一些即将高考的好学生承受不住他们自己给的压力,最后选择了轻生。
孟芸杉消化着何善福的话,良久后点点头。
何善福满意地笑了笑,多受教啊,当老师的就喜欢孟芸杉这种学生。
何善福又从柜子里的最底层拉出来一个大箱子,打开箱子,他拿出来一叠卷子,孟芸杉疑惑地看着。
“新环境还习惯吗?有没有人欺负你了。”
“没有了,很习惯。”孟芸杉回答着,眼里的轻松骗不了人,何善福这才放下心来。
何善福看着手中的东西,犹犹豫豫地开口:“芸杉,你......觉得郁坚铭这个人怎么样?”
孟芸杉没想到何善福会提到他,愣了一下,不加思考地回应:“很好。”
何善福叹着气:“老师想拜托你一件事。”他说着,从箱子里拿出来一张照片递给孟芸杉看。
照片上只有一个人,他背靠着“全国竞赛”的舞台背景,手中抱着证书,上面写着“全国数学竞赛第三名。”
是郁坚铭。
照片里的面容还很青涩,但己经有几分长大后的身形了。他对着镜头淡淡一笑,看起来完全没有怯场和紧张,彷佛这是很稀疏平常的一件事,眉宇间满是傲气和从容。
非常耀眼。
“很意外吗?”何善福笑着问孟芸杉。
孟芸杉却摇摇头,眼睛很亮地对他说:“不,他本来就应该是这样。”
这下轮到何善福意外了,他还是头回听到这样肯定郁坚铭的话,现在的郁坚铭明显和照片上的人扯不上关系。
何善福抿了口茶,回忆着过去的事:“我教了郁坚铭两年半,除去高一之后分班到高三的两年,还有半年,是在他初三那年。”
“照片是初二的时候,他去参加比赛得的,你可能想不到,孩子,初二之前,他在许多全国性的竞赛中都能取得很好的名次。”
“那个时候还上了报纸,给这个小子风光得不行。”何善福“哼”了一声,到现在还记得报纸的题目——“天才少年郁坚铭。”
“后来到了初三,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在各大比赛中销声匿迹,在学校里,郁坚铭像是突然厌学了一般,上课开始不拿课本,作业不写,考试缺席。”
何善福到现在也很困惑,要不是那个时候其他老师告诉他郁坚铭有多聪明,他完全联想不到照片上的人是他。
可照片上的模样,竞赛奖状上的名字,就是郁坚铭。
何善福不忍心,不管郁坚铭是因为什么原因,都不应该这样自暴自弃,他怕郁坚铭是遇到了什么困难,找他谈过无数次。何善福想要拉他一把,没有老师能接受璀璨新星的突然陨落,郁坚铭却找上他,亲口告诉他,这是他的选择。
多叛逆的一句话,叛逆就意味着骨子里还是有心气在的,那就还可以拉回来。
身为老师,不能轻易放弃任何一位学生。
那半年里,何善福用了很多方法都不奏效,后来上头紧急下了调令,把他调到了十三中。
后来高一分班再遇见郁坚铭,他没有一点原来的样子了。
何善福叹着气,真是到了无计可施的地步了:“你帮老师劝劝他吧,高考不能胡闹,他要为自己负责。”
孟芸杉没说话,只是看着那张照片,有什么在她的心里沸腾翻滚。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何善福不知道,这张照片的背景里,是有她的。
那个时候,她就站在台下,看着他拿到奖杯。
孟芸杉走出办公室,抬眼间看到郁坚铭,他的身子微微倚靠在门口,外套袖子随意往上推了推,双手插在口袋里,眉宇间透着一丝慵懒,却又隐隐有些专注。走廊的灯光洒在他身上,拉长了他的影子,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安静的张力。
看到孟芸杉出来,郁坚铭靠过来盯着她的的眼睛看。
“看来考得不错。”郁坚铭看见孟芸杉神色如常,笑了笑,将手心里的纸巾又塞了回去。
孟芸杉看着他:“我这次没得第一名。”女孩的声音很平静,好像并没有被没得第一名这件事情所影响。
她观察着郁坚铭脸上的表情变化,可郁坚铭只是看着她,低声道。
“你在想什么?”
“你在害怕吗?孟芸杉。”
“害怕我会对你产生什么情绪?失望?”
一句话,西个反问,郁坚铭瞬间戳破孟芸杉心里的想法。
“我没有。”孟芸杉嘴硬反驳。她的性格不可能使她说出来再多的东西,可偏偏郁坚铭能猜的一字不差。
郁坚铭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再往下问了。
那种紧张的感觉又来了,孟芸杉躲开他的视线,郁坚铭站在走廊中间,挡住了她的出路,她垂下头经过他往教室走,郁坚铭就在后面默默跟着。
孟芸杉回到自己的位子上,郁坚铭也跟着进来,他站在讲台上来回扫视着。孟芸杉没有抬头,她能感受到郁坚铭在看她。
何善福将成绩单贴在门口的墙上,下课铃声一响,成绩单那里挤满了人。
孟芸杉没有很关心自己的具体分数,班里的人都围到了门口,郁坚铭又被何善福喊到了办公室,孟芸杉脑海里回想着何善福的话。
孟芸杉微微抬眼,发现季舒予还趴在位置上一动不动。她顿了顿,缓缓站起身走过去,桌子上有一张破碎的小纸条,上面记录了季舒予的各科成绩。
季舒予感受到旁边有人,下意识地把头埋得更深。
孟芸杉看着那张小纸条,小声道:“季舒予。”
“你还好吗?”
这应该是孟芸杉第一次主动走出座位,来找季舒予。
季舒予听出来孟芸杉的声音,她很意外,眼前被泪花染的模糊,季舒予微微抬起头,鼻头和眼眶掺上被桌子磕到的红印。
“杉杉......”她哽咽着,对上孟芸杉安慰的眼神,鼻尖的酸楚感再次涌上来。
季舒予抱着孟芸杉的胳膊,“哇”的一声哭出来。
孟芸杉僵硬地坐在那儿,她没有应对过这样的局面,孟芸杉不太喜欢别人的首接接触,但她奇怪地没有推开季舒予。
“老何说我这样,再考十次也上不了京艺......可是快高考了,我该怎么办......”
面对即将来临的高考,每个人心里都没谱。季舒予清楚自己距离目标差距有多大,她不是不想努力,她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始。
自小家境优渥,她在物质生活方面几乎不需要自己去争取什么,她不知道怎么争取才是正确的,准确的。但季舒予真的很爱表演,她的艺考分数远超于京艺往年的分数线,文化课却是一塌糊涂,就像这张快要被揉碎的小纸条。
再乐观活泼的小女孩也会有抗压的阈值,季舒予感觉自己的情绪在此刻像一把大火,正在燃烧,崩溃。
现在,有人拿起了那张小纸条。
孟芸杉不擅长安慰人,她说不出任何可以让季舒予开心一点的话,只是干巴巴地吐出简单三个字。
“我教你。”
话音落下,季舒予忘记了哭,她愣愣地看着孟芸杉,孟芸杉突如其来的三个字像一场及时雨。
悄无声息地,扑灭了火。
见季舒予愣住,孟芸杉以为是她说的太简短,季舒予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孟芸杉继续说道:“这次考试卷子发下来后,你的能给我看看吗?我之前能根据我的错题给我自己做一份复习计划,对我来说很有效。如果你需要的话......”
孟芸杉说的很认真,没有一点哄她的意思,季舒予知道,孟芸杉真的会这么做。
话音未落,季舒予猛地抱住孟芸杉。
“谢谢......谢谢杉杉......谢谢你。”季舒予感动得眼泪又要出来。
孟芸杉折起眉,不明白季舒予怎么又哭了,她被她抱住,整个人有些无措。
第二节晚自习的铃声响起,郁坚铭从门口走进来。
季舒予擦了擦眼泪,松开了孟芸杉,她的眼睛有些肿,从抽屉里拿出来一把零食,全塞到了孟芸杉手里。
孟芸杉低头看了看。
“杉杉,给。”季舒予的情绪好了很多,最起码不会再趴在桌子上自怨自艾了,她要努力,变得像杉杉一样。
孟芸杉拿着一把零食回去的时候,郁坚铭正坐在那儿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又是这个表情,和在办公室门口问她的表情一模一样。
郁坚铭站起来让她进去,孟芸杉错开他的视线,再次经过他的身体,孟芸杉闻到了一种淡淡的花香味,孟芸杉有很多次闻到,她猜这应该是郁坚铭用的某种沐浴露或者香水的味道。
这节课郁坚铭没上去,他喊着赵海桃坐在了讲台上。
班里的人大都知道了自己的成绩,气氛和情绪混杂,有些人对此不屑一顾,有些人高呼着自己的进步,有些人却沉默着,不发一言。
郁坚铭,你属于哪一种。
孟芸杉思绪有些松散,她在思考要怎么劝郁坚铭。郁坚铭精通说话的艺术,孟芸杉清楚自己要是首说的话很容易会被他绕进去。
郁少爷显然不在意,估计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成绩。
上课没多久,郁植背着书包过来了,进来也没说话,递给郁坚铭一张成绩单之后,就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小位子上写作业。
这是郁坚铭给郁植定的规矩,想在上课的时候来找他,就必须安安分分地坐在那儿写作业,不能打扰到其他人。
郁坚铭接过来看,孟芸杉也看过去。
嚯。
全校第一呢。
孟芸杉看着那张成绩单,脑子里逐渐形成了一个想法。
上课没一会儿,原乐安悄悄的往后传纸条,纸条分别传到了顾成和郁坚铭那里。
“打球打球打球去不去?!”
这个点老何基本都回家了,几个人常常这样做,旷课约着出去打球。
顾成上下点了点头,原乐安又看向郁坚铭。
郁坚铭却摇头。
孟芸杉注意到几个人的小动作,主动问道:“你们要出去吗?”
郁坚铭看着她:“我不去。”他要在这儿看着孟芸杉。
“去吧......我也想去。”孟芸杉不知道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有多不自然,郁坚铭一眼就知道她在说谎,却也猜不到这姑娘要干什么。
他顺着孟芸杉的意,点点头:“走。”
原乐安只看着郁坚铭摇摇头又点点头,紧接着长腿一伸,就往外走。走就走吧,身后还跟了两个人,一个郁植,一个......
谁???
那是谁??
原乐安只觉得自己眼花了,顾成伸着懒腰,饶有兴趣地跟上去,原乐安也着急忙慌地拿着球走了。
郁植刚到学校后山的操场就开始叽叽喳喳,这里的操场被废弃,平常人发现不了,郁植像小鸟一样拉着孟芸杉,说着这次的考试有多难多难,自己有多努力才考了这次第一名。
郁植进步很大,郁坚铭心情也不错,由着郁植一路上骚扰他们的耳朵。
孟芸杉适时给予回应。
“很棒。”
“很厉害。”
孟芸杉不太懂篮球,郁植就拉着她坐在草坪上,别看郁植年纪小,还挺有绅士风度,拿着他哥脱下来的外套垫在地上让孟芸杉坐下来。
郁坚铭瞥了郁植一眼,朝着孟芸杉颔首:“坐吧。”
郁植呲着牙笑笑,孟芸杉和他两个人坐在他哥的外套上聊天。
他们三个人在打球,孟芸杉目测了距离,大概有十几米。
过了一会儿。“郁植。”听到孟芸杉主动叫他,郁植立马转过头,期待地看着孟芸杉。
“真厉害呀,考了全校第一。”孟芸杉夸赞着,继续说出下一句。
“你哥都没有你这么厉害呢。”
最后一句话不知道怎么触动了郁植的心弦,他怔了一下,眼睫毛抖动着,衣边被拧成一团,皱着眉出声反对:“不,不是这样的。”
“我哥最厉害......他最厉害了。”